书城历史吐蕃史稿
4351100000004

第4章 早期的蕃部落(2)

如果对这段后世的追记,勉强予以分析,则聂赤赞普的六忧虑表明,社会已经进入阶级社会,原始社会的制度、道德处于崩溃状态。偷盗者可理解为对私有财产的掠夺和贫富分化的存在,对偷盗者治罪就是维护私有制和私有财产,对敌人加以压服意味着部落之间的兼并战争。《贤者喜宴》说聂赤赞普征服过努王和苏毗的苯教徒沃永杰哇。敦煌吐蕃文献《赞普传记》中说聂赤赞普时有了行礼、衣着等方面的礼仪制度。聂赤赞普的出现和他的名称被代代传诵,标志着文明的曙光开始照耀于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流域,雅隆河谷的蕃部正处在深刻的社会变革时代。

聂赤赞普及以后的六代王,每个人的名字中都有“赤”字,而且传说他们最终返回了天界,因此统称为“天赤七王”。聂赤赞普之后分别为木赤赞普、丁赤赞普、索赤赞普、梅赤赞普、德赤赞普、斯赤赞普。《五部遗教》、《贤者喜宴》、《青史》等史书中对“天赤七王”的排序和名称拼写略有差别。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赞普世系表》中少了梅赤赞普,并载有聂赤赞普之后五位赞普的母亲的名字,把王名和其母的名称联系起来看,实际上这几位赞普的名字是取了母亲的姓。

《贤者喜宴》说“王子们的名称就是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这可能是原始的母系社会的习俗残留,而西汉的羌人有父子联名的习俗。南喀诺布在其著作《藏族上古史》中指出,吐蕃赞普的名字大多是象雄语,如“木赤”之“木”在象雄语中意为“普遍”,“赤”在象雄语中为“神”或“神意”,“丁赤”之“丁”

为“天空”之意。用苯教文化来解释赞普的名称,无疑值得重视,但至今对象雄语尚无一个完全的定论和全面的认识,这种解释也只能是聊备一说而已。

《贤者喜宴》中“天赤七王”被记述为半人半神,说他们“白昼降临在地,夜晚归天,当诸子长大能骑马时,他们都握天绳升天而逝”。

天绳是通往天界的道路,著名诗史《格萨尔王传》中也有类似的说法。为什么王子成年后,老王要升天呢?这里给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间。或许,像人类学资料显示的那样,用年轻代替年老者,以此使部落更具有朝气和旺盛的生命力。但是老王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升天(《红史》言“天赤七王”死后化为彩虹,他们的陵墓建在天上雪,则已成为难以知晓的秘密。

四、 上丁二王

“上丁二王”是指止贡赞普和其子布德贡甲二人。止贡赞普是早期赞普中传说较多的一位。

敦煌吐蕃历史文献P.T.1287中的《止贡赞普传略》载有上丁二王的历史传说,并与后期历史著作中的记述大致相似。止贡赞普出生时,其耳聋的祖母询问吉地的扎玛岩是否坍塌,当玛的牦牛草地是否被烧毁,丹木勒瓦湖是否干涸。当回答说岩未塌,草地未烧毁,湖水未干时,她却听成是岩已塌,草地已烧毁,湖水已干。遂觉征兆不好,预言他将死于刀下,而起名止贡赞普。以自然征兆来决人事是古老的传统,但她何以只询问岩、草地和湖呢?《贤者喜宴》中同样有这段记述,只是在草地、岩和湖名前加了一个“喇”字,而喇的原始含义是指灵魂,可译为魂命穴或寄魂雪草地、魂命岩、魂命湖。《格萨尔王传》的许多人物、魔王等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的灵魂寄存体外,有众多的寄魂物,包括动植物、自然物等,这些寄魂物又成为被崇拜的对象,具有神性,喇等同于拉,这也揭示了神灵崇拜源自于灵魂崇拜。因此这里的魂命草地、魂命岩、魂命湖对吐蕃王室具有特殊的意义,与王室有着通灵的神秘关系,自然也有预示王室兴衰的功能。

P.T.1287中的《止贡赞普传略》和后期的一些藏文史书中都记述有止贡赞普与罗昂比武的故事,说止贡赞普具备半人半神的形体,能飞往天界,但却骄横无比,喜与人斗武,因而与属下的父系九臣和母系三部矛盾极大。一次他强迫属民罗昂达孜跟他比武,罗昂不得已而奉命行事,但提出要赞普将神变武器赐给他,止贡赞普同意了。双方在娘若香波城堡比武,结果罗昂取胜,止贡赞普被杀,罗昂篡夺了王权。传说止贡赞普在比武中砍断了天绳,再也回不到天界了,吐蕃的赞普从此在人间留下了遗骸。那么罗昂又是何许人呢芽对此史书记载较为混乱。P.T.1287《止贡赞普传略》、《贤者喜宴》中他的名字是罗昂达孜,达孜之意为牧马人。《红史》、《王统世系明鉴》、《西藏王臣记》中则罗昂的身份是止贡赞普的一位属下。《弟吴佛教源流》中称其为王罗昂达孜。

罗昂流放了两位王子。各书对止贡赞普的儿子有不同的记述,或曰三子,或曰二子。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为夏赤和聂赤,被流放到工布,后由夏赤做了赞普。《红史》、《贤者喜宴》、《王统世系明鉴》等均说是三子,还有一位遗腹子:聂赤、夏赤、甲赤(排序有差异),及茹拉杰。《汉藏史集》载夏赤住于工域为王,名工域噶波,聂赤为塔波王,而次子甲赤被请回来继任赞普。《国王遗教》中甲赤为工布王,聂赤为尼洋波王,夏赤为波窝王,后被请回。《第穆萨摩崖刻石》云:“止贡赞普之子长为聂赤,次为夏赤。后长子为工布王,次子夏赤为天赞普。”

与敦煌吐蕃历史文书所载只是长幼次序不同,而在夏赤任赞普一事上记述是相同的,这也是较为可信的说法。

后来哈木氏族的人和那囊氏族的人,杀死了罗昂。此时吐蕃群龙无首,内乱不断。《止贡赞普传略》中说吐蕃父系氏族哈氏和扎氏相争,扎氏被消灭,扎氏首领的小妾逃离,后生下一位遗腹子,名阿列吉。《贤者喜宴》等史书则说止贡赞普的王妃成了罗昂达孜的牧马者,她晚上梦见与一位漂亮的白色男子共眠,早上醒来时见一只白牦牛从身边走出去了。这只白牦牛是雅拉香波山神,是吐蕃部落的图腾神,这个故事暗含了神灵对吐蕃王族的协助,以此显示王族的高贵。王妃后来生下一个肉球,弃置于牛角中,因牛角里面温暖,从肉球中生出一子,遂起名茹拉杰(意为“角生”),又名阿索波(意为“温暖护养”),可知阿列吉和茹拉杰应是同一人。他长大后,寻回了止贡赞普的遗骸,修建了陵墓,被称为吐蕃史上的第一座王陵。又在他的协助下,夏赤领兵三千,攻占了青瓦达孜堡寨(在西藏琼结县境内),夺回了王权,并给夏赤上尊号为布德贡甲。

《汉藏史集》中说因布德贡甲做了赞普,遂称为“悉勃野地”,认为“悉勃野”即为布德贡甲的简称。

“上丁二王”时期吐蕃的经济得到发展,当时开垦土地、草滩为田地,引溪水灌溉;发明了牛轭,犁地耦耕,藏文史书中认为耦耕之法出现于此时,由耕种而得谷物亦始于此时(实际上农业的起源较早)。还开始在河上建造桥梁,冶炼矿石为金、银、铜、铁,掌握了熬皮做胶、烧木为炭等技术,驯化了牦牛。藏文史书中还将这些发明归功于茹拉杰,把他视为吐蕃七智者之首。

“上丁二王”时期出现了神话故事和谜语,苯教也得以流行,或言赞普王权大,大臣议事(权力)大,苯教能力大。《贤者喜宴》中说止贡赞普时从天竺和大食的交界处,得到了阿夏苯教,他们有许多神变之术,常以酒肉供奉鬼怪,被止贡赞普奉为上师。

说布德贡甲时期有一位长驴耳朵的孩子,被鬼领走,失踪了十二年,回来后他能看到鬼怪之所在,告诉人们如何祭祀,使“都苯”

得以传播。此人为了掩盖驴耳,在头上缠羊毛。另外,苯教中的果苯教和因苯教得到了传播。《西藏王臣记》说止贡赞普时期出现象雄和勃律的“都苯”。《国王遗教》说当时迎请了大食和阿夏的苯教。《王统世系明鉴》中说上丁二王时有雍仲苯教,源于达室的卫莫隆仁,将天界八部等苯教之一切法,译为象雄文而弘传之。

总之,“上丁二王”时期,吐蕃不仅信仰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似乎从外部也传来了类似苯教的宗教。

五、中列六王、八德王和下赞五王“上丁二王”之后的六位赞普的名字中均有“列”字,故称“中列六王”(或称“六地列”)。敦煌吐蕃历史文书中排列为:替列、雪列、果日列、仲谢列、体雪列、额雪列。各书中的排序有所不同,比较混乱。

《贤者喜宴》记载有每位赞普的母亲的姓名和王妃的姓名,并说额雪列(排在第一位)的大臣拉浦果噶是吐蕃七智者中的第二人,他是茹拉杰之子。他发明了用一对牛一日所耕地作为计算耕地面积的单位,以突来计算畜牧,造沟渠,引溪水,种植水田。

“中列六王”分别建造了六座城堡,即类似于雍布拉岗的石碉房,分别为达孜、高孜、阳孜、赤孜、孜默琼加、赤则本斗,称为琼瓦六堡。史书说“中列六王”的陵墓建在石山和草原之间,像彩虹一样延伸到山下草原。

“中列六王”以后的八代赞普,因名称中有“德”字,故称之为“八德王”。但敦煌藏文历史文献中有的赞普的名字中无“德’字,而且只有七位赞普的名字,分别为萨南森底、德珠沃南雄赞、德果、南德诺南、色诺波、德加波、杰森赞,遗漏了一位赞普的名字。据《贤者喜宴》八德王分别为萨南森德、墀南雄赞德、色诺南德、色诺波德、德脑南、德诺波、德加波、德正赞。《西藏王统记》中称为“七小王统”。有关八德王的记述少得可怜。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大相表》载,吐蕃史上的第一位大相东当杰是第二位德王时期的人,说他忠贞不贰,贤明英勇。八德王的陵墓据说建于“河中央,宛如白雪”,但这句话的意义不明,不知所指。

八德王之后的赞普,或曰下赞五王,或曰三赞王。前者以《贤者喜宴》为代表,后者则以《王统世系明鉴》为主。五赞王为多汝龙赞、赤赞南、赤扎本赞、赤托杰托赞、拉脱脱日聂赞。

传说五赞王以前的诸王与天神、龙女婚配,王妃没有尸体,从“五赞王”开始与属民联姻,王妃去世后也有了遗体。《王统世系明鉴》中说:“下赞三王之陵在雪山之巅,犹如云雾凝结,罩在雪山。”

一般以拉脱脱日聂赞以前的赞普为二十七代,认为这时保护赞普王权的是神话传奇、谜语(或译为隐语,或解释为是一种占卜术),及苯教。

五赞王中前四位无甚记载,惟第五位赞普有一则传说。拉脱脱日聂赞在他60岁那年的某一天,他正在雍布拉岗静坐时,忽见从天空中降下佛教经典和法器,有《百拜忏悔经》、《宝夹经》、高一肘的金塔、旃檀嘛呢陀罗尼等物。当时并不了解这些物品,但认为从天而降,必是神物,遂供奉起来,称为宁保桑哇(秘密神物)。还说当时国王从梦中得知过五世后会知晓这些物品的秘密,或言天空中传来声音说过五代后会知晓。后期的藏文史书中记载拉脱脱日聂赞因供奉宁保桑哇而得福报,活了120岁。

《青史》引乃巴班智达之说,认为是印度的班智达落僧措和译师李提司来吐蕃传教,因无人信仰,遂将经典等留下后返回。《如意宝树史》说落僧措是指寂护。佛教史书,将这一事件视为佛教传入西藏的开端。当时青藏高原东部的吐谷浑境内已有佛教信仰,因此佛教传入吐蕃也是有可能的。

《藏族史略》以五赞王为界线,认为五赞王时期吐蕃社会进入了奴隶制时期,此前是原始社会。

综上所述,吐蕃统一前,其活动地区仅在山南,虽然与其他的部落之间有来往,但它占据的地区是狭小的,吐蕃也是众多小邦中的一员,赞普是小邦首领。

这种小邦已有国家政权的雏形,从传说看已经进入阶级划分的时代。

苯教业已存在,而且这种宗教的内容日趋复杂化。

后期藏文史书对早期历史的记载与敦煌文书有许多吻合处,说明这些传说的悠久,有些是可以信赖的。我们相信此类传说在古代是比较多的,只是史家未著录,正如《王统世系明鉴》所说:“与佛法没有关系的君主,这里没有详细说明他们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