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吐蕃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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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松赞干布统一高原诸部(2)

噶尔·东赞亦当场献歌,称颂赞普,并表白自己的忠诚。吐蕃君臣间的严格从属关系,维护了王权至高无上的地位,臣子必须要严守赞普的号令,上下步调一致,这也是吐蕃强盛的因素之一。

松赞干布先后征服孙波、白兰、党项、象雄等强部,击败吐谷浑,使整个青藏高原基本上归于一统。吐蕃的统一有力地推动了青藏高原各部间的大融合,结束了分散孤立、与世隔绝的闭塞局面,为吐蕃民族注入了新的血液,使高原的历史从默默无闻变得有声有色起来。

五、迎娶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

随着吐蕃的对外扩张,与其周边地区的交往亦随之增多,吐蕃也因此不断地吸纳周边民族的文化。而联姻是吐蕃与他部间联系的重要手段之一,通过联姻来增进双方的关系也是吐蕃由来已久的传统。松赞干布有五位妃子,其中有泥婆罗的赤尊公主,唐朝的文成公主,象雄的李特曼公主,党项的甲莫尊公主,同样体现了极具政治意义的传统的联姻形式。

而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影响最大,后世的藏文史书中对两位公主更是大加神化,并视为一种文化的象征,即赤尊代表着天竺———泥婆罗系的文化,文成公主代表着唐朝的文化,她们均肩负着在雪域传播佛法的使命。越往后世,两位公主的地位越加崇高,她们的形象亦越加符号化了。大昭寺的松赞干布殿中,在松赞干布塑像的两侧分别塑有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的像,连同松赞干布一起,两位公主也成为信众膜拜的对象。如果透过那些神奇的传说,我们不难发现,两位公主入蕃有其复杂的历史背景和政治因素。

1.赤尊公主入蕃

赤尊公主是泥婆罗的公主,其事迹主要见之于较为后期的藏文史书中,但有关她入蕃的年代等许多史实仍然不清楚,至今对她只知大概而已。泥婆罗位于喜马拉雅山的南侧,由于雄伟的喜马拉雅山作为屏障,气候与吐蕃迥然不同。释迦牟尼的诞生地蓝毗尼园就在今尼泊尔境内,尼婆罗深受天竺文明的熏陶,印度教、佛教均在其境内得到传播。当松赞干布的军马驰骋于高原时,泥婆罗仍是个信奉佛教的国度。历史上高原居民从喜马拉雅山口迁徙泥婆罗,或者将羊群赶入泥婆罗出售外,从没带来不安和震动,而现在松赞干布的铁骑,正跃跃欲试,敲响战鼓,要踏破几千年来喜马拉雅山地的宁静。据《新编尼泊尔史》记载,当时泥婆罗的统治者为希瓦·德瓦一世,他约于公元588年即位,他似乎不善理政,国家的行政主要由首相阿姆苏·瓦尔玛执掌,约于公元606年左右,希瓦·德瓦一世甚至连名义上的国王称号也放弃了。他死后,阿姆苏·瓦尔玛自立为泥婆罗国王,阿姆苏·瓦尔玛的女儿名布里库提,就是藏文史籍中所载的赤尊公主。藏文历史著作中说赤尊是度母的化身,并对赤尊公主的迎娶作了戏剧性的记述。松赞干布的智囊人物之一、吐蕃的外交能手噶尔·东赞域松携带礼物和随从一百余骑前往泥婆罗求婚,给国王献上五枚金币和嵌有宝石的琉璃宝盔。初,泥婆罗国王非常傲慢,认为没有必要同这个茫茫雪山中的王国联姻,先后向使者提出吐蕃有无十善法、有无寺院、有无五种妙欲受用的三个问题。噶尔东赞很从容地献上具有先见之明的松赞干布写好的三封信函,信中分别回答了泥婆罗国王的三个质问,而每封信后都有内容相同的恐吓言词:“要是这样做了你还不许嫁公主,我就要派遣化身军旅五万人前来,杀死你,劫回公主,摧毁你所有的城市。”

至此泥婆罗国王才惶恐不安,答应把公主嫁给吐蕃。而《西藏王臣记》中却说松赞干布派出了“神变大军”到泥婆罗的王宫前,扬言吐蕃的要求若得不到应允,泥婆罗就会变成吐蕃赞普的皇宫。

我们可以推测,松赞干布的军队翻越了喜马拉雅山,使泥婆罗受到吐蕃的压力和威胁,因而不得不让公主远嫁高原吐蕃,以此来取得与吐蕃间的和解。所以,从泥婆罗方面讲,和亲带有策略性及某种程度上对吐蕃的屈服。

赤尊公主的陪嫁物有不动金刚佛像(即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慈氏法轮、旃檀度母像、琉璃乞化钵,另有金银器、丝绸等物。赤尊公主将自己的信仰带入了吐蕃,对吐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是佛教大规模进入吐蕃的开端。

赤尊公主还把泥婆罗的高超建筑技术也传入了吐蕃,在她的亲自主持下,建造了吐蕃最大的宫殿———红宫,十分庄严美丽,为吐蕃建筑史上的杰作。吐蕃和泥婆罗和亲,客观上有利于泥婆罗的文化在吐蕃的传播。

赤尊公主入蕃的年代没有准确的记载,泥婆罗史载赤尊公主的父亲死于公元621年,故赤尊公主入蕃似在公元621年之前。当然这个年代并不确切,只是大致的推断。通过和亲,相互间的关系得到了加强,而吐蕃对喜马拉雅地区的影响也愈来愈大。

赤尊公主的父亲死后,王位又回到希瓦·德瓦一世的后裔手中,由德瓦一世的长子乌达亚·德瓦二世继承,但他被弟弟毗湿奴·笈多废黜,笈多随之登上了王位。德瓦二世之子纳伦德拉德瓦逃至吐蕃请求援助,公元641年,吐蕃军队护送纳伦德拉德瓦进入泥婆罗。吐蕃军队杀死毗湿奴·笈多,立纳伦德拉德瓦为王。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大事记年》载:“杀泥婆罗之宇那笈多,立那日巴巴为王。”

《旧唐书·泥婆罗传》亦载:“其王那陵提婆……那陵提婆之父,为其叔父所篡,那陵提婆逃难于外,吐蕃因而纳焉,克复其位,遂羁属吐蕃。”

那陵提婆即纳伦德拉德瓦,泥婆罗国王纳伦德拉德瓦在吐蕃武力的扶持下,重新登上了宝座。自赤尊公主出嫁吐蕃起泥婆罗臣服于吐蕃,成为吐蕃的藩属,到后来吐蕃的赞普还常往泥婆罗。泥婆罗的一块石碑记载:“由于尼泊尔向吐蕃纳税的原因,所以每年由五名官员负责率领携带着贡物的苦力到吐蕃纳贡。”

所以随着和亲和对外用兵,对吐蕃来说,喜马拉雅山脉这个天然的界线已不复存在。

2.文成公主入蕃

唐和吐蕃几乎同时兴起,当松赞干布的军队走出重重山岭抵达青藏高原东部时,展现于眼前的是李世民所统治下的强大的唐帝国。对此,松赞干布主动采取了和好政策。公元634年(贞观八年),松赞干布派遣使者入唐,唐太宗当即派遣冯德遐入蕃,这是双方间的第一次交往。松赞干布得知当时突厥、吐谷浑皆得到唐的公主,于是又派遣使者同冯德遐一起入朝,献珍宝求婚,但唐太宗未允,也许唐太宗觉得当时的吐蕃太无足于轻重。正在经营高原东部的松赞干布,借口打败唐的藩属吐谷浑,攻破党项、白兰诸羌后,决定向唐武力逼婚,并以此试探唐朝的实力。于公元638年率二十万大军到达松州西境(四川松潘县境),并派使者入唐声言:“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唐松州都督韩威率部迎战吐蕃,被蕃军一举打败,这是唐蕃间的第一次交兵。羌族首领阔州(四川松潘县北黄胜关北)刺史别丛卧施、诺州(四川松潘县北)刺史把利步利二人以二州之地归顺蕃军,其他羌部也纷纷投靠吐蕃。唐朝西部边境为之震动,引起了唐太宗的极大关注,阴历8月27日,便立即派遣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右领军将军刘简为洮河道行军大总管,督步骑五万击吐蕃。阴历9月6日,牛进达所率的先锋军,趁吐蕃不备,晚间向吐蕃军营发动突然袭击,蕃军死伤千余人,松赞干布大军遂向后撤退。此前据《新唐书·吐蕃传》因松赞干布连年征战,松赞干布的几位大臣请求他返回,不听而自杀者八人,至此松赞干布东进受挫,方才退兵。唐蕃双方的主力军队虽未大战,但松赞干布已经看到了唐朝的强盛,于是放弃继续深入的念头。再派使者求婚,唐太宗也不再低估吐蕃的力量,认为是西面的强国,同意吐蕃的请求。

公元640年(贞观十四年),吐蕃著名大臣噶尔·东赞域松,又作为吉祥如意的使者,带着丰盛彩礼黄金五千两及珍玩数百件赶赴长安迎亲。藏文史书对噶尔·东赞一行的记载充满传奇色彩,有些情节雷同于赤尊公主的迎娶,如噶尔·东赞给唐太宗献上了三封书函,里面同样有恐吓的言词。不同的是噶尔·东赞还接受考验,解答五道难题,最后自己又被留为人质,出了许多坏主意后逃回吐蕃,总之颇费周折。从汉文史书记载看,噶尔·东赞的遭遇并不坏,“以吐蕃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上嘉禄东赞善应对,以琅邪公主外孙段氏妻之;辞曰:‘臣国中自有妇,父母所聘,不可弃也。且赞普未得谒公主,陪臣何敢先娶!’上益贤之,然欲抚以厚恩,竟不从其志”。流传至今的唐著名画家阎立本所绘,吴道子摹本《步辇图》,就是噶尔·东赞赴唐迎亲与唐太宗会面的真实写照。公元641年(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择日启行,唐太宗命族弟江夏王李道宗护送,文成公主的嫁妆十分丰盛,有各种丝绸、金银、宝玉、书籍、佛像等,松赞干布亲率人马在柏海(青海札陵湖)相候,与李道宗相见,执子婿之礼甚是恭敬。文成公主入蕃,揭开了唐蕃友好的历史篇章。

后世的佛教史家将文成公主描绘成度母的化身,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是为了得到释迦牟尼像和弘扬佛教,将唐蕃间充满政治色彩的联姻关系,叙述得面目全非。松赞干布之所以连续向唐求婚,是因为他得到大唐的公主,无疑对提高他的声望和正在进行的统一高原的事业是有利的;中原王朝自汉朝起,就有同周边民族尤其是与北方民族间和亲联姻的习惯,动机虽各有不同,但都起着笼络人心的作用,是历代羁縻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文成公主并非是唐太宗的亲生女儿,藏文史书中却皆言是皇帝的女儿,也许吐蕃人也持有同样的看法。汉文史书中,对文成公主的身份亦交待不清,只言她是宗室女,让她出嫁吐蕃看来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吐蕃大事记年》中言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共同生活了三年,这可能与松赞干布出征象雄等而常年在外有关。松赞干布去世后,文成公主在吐蕃寡居三十年,其一生可谓坎坷。后世流传着有关文成公主的许多传说和故事,她也得到了后人的普遍敬重。

无论是佛教文化的传播,还是中原文化的引入方面而言,文成公主有功于吐蕃社会。西藏古寺昌珠寺藏有一幅刺绣佛像,传为文成公主亲手刺绣的,佛像的左右上方有日月,而日中有乌,月中有蟾蜍,具有浓郁的中原文化特色。总之,文成公主以其精明能干,给吐蕃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随着文成公主的远嫁,唐朝的农具制造、造纸、纺织、酿酒、碾磨等生产技术和历算、医药等传统科学知识,陆续传到了吐蕃。

此后,吐蕃派遣贵族子弟到长安留学,学习中原文化。和亲联姻为吐蕃吸收唐朝文化打开了通道,为相互间的往来起到了积极作用。之后十几年间唐蕃和睦相处,唐朝先后封松赞干布为驸马都尉、西海郡王、宗贝王。

六、琼波·邦色事件

琼波·邦色是吐蕃的开国功臣,敦煌吐蕃历史文书中多次称赞琼波的聪明才智,说他能同时断三桩案件,同时听四件事而决断之。但他常常居功自傲,到后来居然野心膨胀,蠢蠢欲动。

从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赞普传记》看,邦色曾两次搞过阴谋诡计,他是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始终都在寻找机会来满足个人的愿望。征服孙波的娘·芒布杰尚囊,深得松赞干布信任,担任吐蕃的大相一职。邦色对尚囊心怀不满,遂实施挑拨离间之计。他向松赞干布进谗言,攻击尚囊怀有二心。而在尚囊的前面却又说赞普将不信任尚囊,且欲问罪。尚囊与邦色皆是吐蕃的重臣,故对邦色的话信以为真。尚囊开始警惕起来,对赞普的命令亦置之不理,消积对待,也不参加朝廷的会议,潜居于自己的布瓦堡寨中。

面对尚囊的行事,松赞干布失去了冷静的头脑,对邦色的告发更不怀疑,认为娘·尚囊真的有异谋,遂出兵征讨,摧毁布瓦堡寨,尚囊亦被其属下所杀。邦色一手策划的阴谋得逞,尚囊临死前尚蒙在鼓里,而松赞干布也自以为消除了一大隐患,邦色更是有功之臣。

琼波·邦色轻而易举地除掉了官职高于他的大相,并经常吹嘘自己揭发尚囊的功绩和对赞普的忠诚,似乎王朝中只有他才是忠臣,谁都无法看清邦色聪明温顺的外表下所隐藏的一颗奸诈心。

据《大相世系》,尚囊之后由噶尔·芒香松囊担任大相。之后,由琼波·邦色担任大相。此时,琼波年事已高(松赞干布时期大相一职一般由资历很深的老臣来担任),而且位登大相,荣耀至极,但他并不知足。敦煌吐蕃文书《赞普传记》中说,因邦色年老,松赞干布允其“曝日闲居”,似乎他保留着大相的头衔,但已不过问政事。也许邦色不适应这种闲居的生活,也许他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理应登赞普的宝座,我们虽然难以确知邦色的动机,但他不顾年迈又策划了第二次阴谋。他请求松赞干布到他在藏蕃的封地去巡视,并言将以盛大的酒宴来招待赞普一行。

邦色是吐蕃的一代功臣,松赞干布自然应允了邦色的请求。并派出噶尔·东赞域松前去安置赞普的牙帐。噶尔·东赞的机警和才智并不亚于邦色,他当时就觉察到邦色的阴谋,遂偷偷潜回赞普处,向松赞干布做了如实的禀报。时邦色已知阴谋败露,遂自刎,死前嘱咐其子昂日琼割下自己的首级,到赞普牙帐回报。昂日琼按父亲的吩咐到松赞干布处说了通花言巧语,但却十分得体,说:“臣之老父,日薄西山,心生逆二之念,设置阴谋,此罪行我将向噶尔·东赞域松揭露时,域松已看穿,知其底蕴,返回大王牙帐。臣乃将老父杀死,割下其首级前来报命,大王是否可以不毁灭臣之家族政事乎?”

松赞干布没有理由处置“杀父效忠”的昂日琼,遂宽恕邦色的子孙。邦色因割藏蕃王的首级成为勋臣,而其子又割邦色的首级前去求情,可谓是惊人相似的一幕。

噶尔·东赞免去了吐蕃的一场内乱,也救了松赞干布一命,可是我们对机智的邦色如此下场不能不有所惋惜。透过邦色事件,我们也可以看到吐蕃统治阶级内部充满激烈的权力斗争,吐蕃的赞普要时时提防贵族的反抗和阴谋政变。无论巡视各地,赞普都要住在自己的宫帐中,采取了极为严密的安全保护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