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害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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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且不论公子睡的如何,是夜确有两人未睡好:林三爷梦中为恶鬼所缚,好容易惊醒了,再是睡不着;小妖躺在屋顶上,翘着腿,望云卷云舒,至眼睛酸涩,仍是辗转不得眠。

竹妖蹲下身,将下巴抵在窗台上,怔怔看着房内男子。

公子穿着湖蓝色锦衣,大片兰花若影若现,腰间束长穗绦,系羊脂白玉,乌发束着丝带,当真是君子如兰;平素淡雅的公子此刻却对着书案出神。

竹妖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公子看的定是那前几日醉酒画下的美人像。

美人美的惊艳,引了公子视线,酒宴上骗得对饮一盏;又是谈吐大方,良贾深藏。酒酣时,美人琵琶半遮面,指尖拨动一曲高山流水,公子扇骨轻敲手心,凛神敛眸做一幅泼墨。两人把酒言欢,引经据典,聊得兴起。

乐莫乐兮新相知。

公子回过神,暗自嗤笑,却是小心将画卷收了起来。

小妖气闷,恨恨踹了踹墙角,旋即痛的眼圈通红,抱着脚在原地蹦跶了会儿,勉强忍了疼,偻着背哼了声,随手拔了根青草,衔在嘴里,跳上屋檐,胡乱找了块地,两脚悬空,仰头看着太阳,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半晌,愤愤吐了青草,一叉腰,对着太阳撒起泼来:“如此不知检点,对谁发着春呢。。。”

一通说下来,竟是半点不带重样的;好容易讲得口干舌燥,小妖复低下头,拱了拱鼻子,喃喃道:“没个眼力劲的。”

公子跑花满楼愈加勤快,且单指了美人一人。

城内流言四起,那酒楼里说书的挑着眉毛,手舞足蹈,时不时拿起惊堂木一敲:“江南谁人不知公子才名?可一去花满楼,见了那美人的面,那真是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说的煞有介事,恍如亲临,倒也博得了底下人一阵喝彩,还有未尝过风花雪月的愣子傻傻问道:“那美人真如此?”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素不相识的看客便咂咂嘴,打断他道:“只怕唯有九重仙子才能与之一比。”

愣子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看客斜睨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小妖自外匆匆而过,片刻未停。

府内已是变了天。

着暗色儒衫的男子用力掷下茶盏,几乎难以成言,只能指着大厅里跪着的公子,大口呼吸,片刻扔下一句:“逆子!”语毕,一甩袖,却跌坐在了木椅中,倏忽似年老了许多。

底下一帮仆众慌忙低下头,敛声屏气,恨不得失聪失明。

公子屈膝,凉意侵进了膝盖,脊背挺直,抿嘴不吭声。

上方女子华衣锦服,泪水已乱了精美妆容,用锦帕拭着眼角,哽咽道:“你怎这般糊涂?”

公子缓缓伏下身去,以头抵地,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惟望长老成全。”

“你。。”男子一口气提不上来,女子慌张凑上去替他顺起了气。见公子仍是伏着身,男子将身子放上了椅背,微阖眼睑,累极摆手道:“去祠堂跪着吧。”

女子终忍不住,掩面抽泣。

公子低低应声,起身时趔趄,僵着腿慢慢走了出去。外头阳光倾泻在公子身上,刺得他眯起了眼,喉咙发痒。

小妖躲在暗处,见公子蹲下了身,将脸埋进了腿窝,也不禁心内发堵,慌忙抬头,用力抹了把脸。

小妖摸进了美人房间。

屋内燃着熏香,气味清淡。

美人侧躺于软榻上,星眸微阖,抿嘴笑道:“倒是稀客,快请坐下。”

竹妖也不客气,自寻了张矮脚凳,甩袖坐下,清清嗓子道:“狐妖,你究竟想做甚?”

美人强压了心头不满,斜睨了竹妖一眼,取过一旁桐花凤罗扇,掩住了嘴:“怎的?我这儿可没藏着你的小情郎。”

竹妖环顾四周,嗤了一声,没好气道:“这儿臊味如此重,怕没多少人能呆的下去吧。”

美人气极反笑:“你不过修成了人形,竟也这般嘴利,我看是少管教了。”

竹妖不语,美人自找了无趣,降了火气,撇撇嘴道:“你今日来只是想与我斗嘴皮子?”

“公子,”小妖嗫嚅开口,声音沙哑,“他应是欢喜你。”

闻言,美人怔怔,旋即轻笑出声,衣袖掩面,半晌语带笑意道:“这欢场的情.爱哪有当真的?”

小妖微低头,心内发涩:“若真是一时胡话,那该多好。”

美人放下手,嘴角笑意全无,盯着小妖道:“你想让我断了他的念想?”

小妖迟疑片刻。

房内只余美人。

烟雾氤氲,晃了美人的眼。

忽又忆起当年初见,大雨滂沱。

公子打伞自窗下过,指节分明。倏忽顿足,吟道“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旋即又抬步,信信而过。

一旁女婢掩口轻笑:“这是哪家的公子,雨天出来作乐?”

美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抱起琵琶,指尖轻捻,女婢忙关了窗,便听得美人歌道:“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君三万场。”

经年,酒席相见。

执酒的手修长。美人一阵恍惚,却不知脸上笑意盎然。

“果不负花魁盛名。”

情场.欢.爱,哪个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