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对孔子这一观点的理解,历来众说纷纭,甚至有人认为这一观点体现了孔子的愚民思想。从刘开《论语补注》所述的事例看,认为孔子的这一观点是愚民思想的体现显然过于牵强。“礼”是孔子学说的核心内容之一,要让民众“知礼”、“懂礼”,并进而“遵循礼”,并不是一件立竿见影的事情,因为既要让民众知道礼,又要让实践证明礼的重要,需要一个过程。因此,孔子认为首先要让民众知道礼、遵循礼,而没必要一定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遵循礼。在民众亲眼看到遵循礼带来的好处后,他们自然就知道为什么要遵循礼了。可见,孔子的这一观点是符合实践出真知的认识论思想的。有的学者认为,此章的“使”解作“使用、动用”,“由”解作“用”或“因利而用”、“循势而用”。这样,此章应读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如果民众可以使用,为政者就顺势、循情而使用他们;如果民众不能使用,为政者就应当知道其中的原因。“这就提醒为政者,应洞察民情、了解民意,不要硬做悖民意、违民时、伤民力的事。这样,便能够真正体现孔子那时的爱民思想和‘使民以时’的主张。”(韩喜凯《名家评说孔子辨析》)韩喜凯先生在比较各家观点优劣的基础上,做出了上述解读,既言之成理,又符合孔子的爱民思想和“使民以时”的主张。与我们的解读比较,两者对前一个“之”字所指代的对象解释不同。韩喜凯先生解作“他们”,指民众;我们解作“它”,指礼制,因而整句话所表达的观点就不同。两种解读各有侧重,都比较符合孔子一贯的思想。
8.10子曰:“好勇疾贫①,乱也②。人而不仁,疾之已甚③,乱也。”
【译文】孔子说:“喜好勇武而怨恨贫穷,就会作乱。作为人而不仁德,对他厌恶过分,也会招致祸乱。”
【注释】①疾:恨,怨恨。②乱:祸乱,作乱。③疾:恨。引申为厌恶。已甚:太甚,过分。
【解读】此章分析了导致社会动乱的两个原因:一是老百姓过于贫困,其中“好勇疾贫”的人就会起事、作乱;二是富人不行仁德,为富不仁,但如果“疾之已甚”,也会招致祸乱。孔子认为,当政者应该体恤百姓,要有仁爱之心,并采取措施避免老百姓过于贫困,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缩小贫富差距,关注民生;同时,要让富有的人知礼行仁,不做为富不仁的事,以此避免激化矛盾、导致祸乱。可见,孔子一生推行“仁”和“礼”,不仅事关个人的人性道德修养,也事关社会公德,以及社会的和谐和稳定。
8.11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①,其余不足观也已②。”
【译文】孔子说:“如果有周公那样完美的才能,假使骄傲而且吝啬,其他方面就不值得一看了。”
【注释】①使:假使,假如。吝:吝啬。②不足观:不值得一看。
【解读】据《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周公辅助周武王灭纣,建周王朝,后受封于鲁。武王死后,周成王年幼,周公入朝摄政。后武庚作乱,周公率军东征,平定叛乱。相传周代的礼制都由周公制定。周公有很高的德行,是孔子所景仰的古代圣人之一。此章孔子所说的这番话,是告诫人们不要犯骄傲和吝啬的毛病,其目的是要人们重视品德人性的修养,提高自己的操守和素质,这样才能避免骄傲和吝啬,才能成为一个像周公那样有很高的德行,能够造福于民众的人。
8.12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①,不易得也。”
【译文】孔子说:“学习了三年,还没有做官获取俸禄的念头,这很难得。”
【注释】①至:指意念所至,即想到、念头。谷:古代以谷米做俸禄,因此“谷”指代“禄”。朱熹《论语集注》:“谷,禄也。至,疑当作志。”
【解读】孔子所处的时代,能够全身心求学的人不多,学习了三年而不急于去谋职做官,这种精神孔子十分赞赏。孔子主张“学而优则仕”,主张知识分子应该从政,以实现推行“仁德”、“礼制”的目标和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但他又希望弟子们能静心学礼,在增长知识才干的同时进行品德人性的修养,而不能心浮气躁,在学无所成的情况下急于去求职做官。可见,孔子并不是不赞成从政,而是反对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的做法。
8.13子曰:“笃信好学①,守死善道②。危邦不入③,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④,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译文】孔子说:“信仰坚定,爱好学习,矢志不渝,完善大道。不安宁的国家不进入,动乱的国家不居住。国家政治清明就出仕,国家政治黑暗就隐居。国家政治清明,自己贫穷、卑贱是耻辱;国家政治黑暗,自己富有、显贵是耻辱。”
【注释】①笃:真诚。引申为坚定。②守死:坚持至死而不变。意思是矢志不渝。③危邦:不安宁的国家。④有道:指政治清明。见:通“现”,出现。这里指出仕。
【解读】此章是孔子对弟子们的告诫。首先,做人要有坚定的信仰,为了推行“仁”、“礼”,完善大道,要矢志不渝,死而后已;其次,要洞察国家局势,清楚国家“有道”还是“无道”,从而做出“出仕”还是“隐居”的决定;第三,国家政治清明,为志士仁人提供了施展抱负的条件,就应以贫穷、卑贱为耻;国家政治黑暗,给奸佞邪恶之徒提供了机会,因此应以富有、显贵为耻。此章所体现的孔子的价值观、荣辱观,值得今人思考和借鉴。
8.14子曰:“不在其位①,不谋其政②。”
【译文】孔子说:“不身居那个职位,就不考虑它的政务。”
【注释】①在:处在,身居。位:职位。②谋:谋划,考虑。
【解读】孔子主张“正名”,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此章即是对“正名”这一主张的诠释。“不在其位”自然“名不正”,“名不正”而“谋其政”,就是干涉政事,就是违礼的行为。可见,孔子以简短的八个字,提出了为人处世的原则。这八个字的原则,早已成为中国人熟知的俗语。
8.15子曰:“师挚之始①,《关雎》之乱②,洋洋乎盈耳哉!”
【译文】孔子说:“从太师挚开始演奏,到结尾时合奏《关雎》,美妙动听的音乐充满耳朵啊!”
【注释】①师挚:鲁国的太师(即乐官之长),名挚。始:乐曲的开端,古代称为“升歌”,一般由太师演奏。②《关雎》:《诗?国风》的第一篇。乱:乐曲的结束。
【解读】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整理《诗经》,每首诗都配乐演奏,“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可见,孔子不仅爱好音乐,而且有很深的音乐造诣。此章通过孔子的描述,展示了他在欣赏音乐时陶醉于美妙动听的乐曲中的情景。可见,高雅的音乐不但能给人以美好的感受,而且能够怡情养性,提高人的审美情趣。
8.16子曰:“狂而不直①,侗而不愿②,悾悾而不信③,吾不知之矣。”
【译文】孔子说:“狂妄而不直率,无知而不老实,表面诚恳却不讲信用,我不知道该怎样看他。”
【注释】①直:直率,正直。②侗:幼稚无知。愿:朴实,善良。不愿:不善,不老实。③悾悾:诚恳的样子。
【解读】孔子所列举的三种不良品质,在古今许多人身上都有所体现。在列举这些不良品质之后,孔子以“吾不知之矣”这样简短的一句话,表明了自己鲜明的态度。孔子认为,作为君子,应该具备直率、朴实、守信用的品德,决不能与狂妄无知、不讲诚信的人为伍。
8.17子曰:“学如不及①,犹恐失之②。”
【译文】孔子说:“学习好像时不我待一样紧迫,学到的知识又担心失去。”
【注释】①不及:来不及。意思是时不我待。指学习时的紧迫感。②犹:还,又。
【解读】此章是讲学习时的心情和状态。孔子认为,人的时间乃至生命有限,需要学习的知识却很多,因此学习的时候要专注、认真,不要随意浪费时间,要有时不我待的心情和紧迫感;同时,对于已经学过的知识,又要经常温习,要有担心所学知识被遗忘的忧虑。正如李泽厚先生所说:“既急求新知,又恐失旧识,故瞻前顾后。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论语今读》)人类进入21世纪以后,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知识更新更加频繁,人们在学习中更应该珍惜宝贵的时间,并且要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危机意识。只有这样,才能适应知识经济时代的需要,为社会的和谐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8.18子曰:“巍巍乎①!舜、禹之有天下也②,而不与焉③!”
【译文】孔子说:“多么崇高啊!舜和禹拥有天下,并不是自己追求得来的。”
【注释】①巍巍乎:崇高的样子。②舜、禹:传说中的古代贤君。舜接受尧的禅让成为天子,后来又把君位禅让给治水有功的禹。③与:参与。这里意思是追求。
【解读】孔子所处的时代,礼崩乐坏,世风日下,战乱四起,宫廷内部争夺君位的斗争时有发生,因此孔子对通过禅让而成为天子的舜、禹非常赞赏,认为他们是有崇高德行的古代贤君。孔子说这番话,借歌颂古代贤君,讽刺了当时为争夺君位而不择手段的丑恶现象。
8.19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①!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②。荡荡乎③!民无能名焉④。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⑤!”
【译文】孔子说:“尧作为君主真是伟大啊!高大啊!只有天最高大,只有尧能效法它。尧的恩惠广大啊!民众不知道如何称赞他。他取得的功绩多么崇高啊,他制定的礼制多么美好!”
【注释】①尧:传说中的古代贤君,他因为把君位禅让给舜而得到广泛赞誉。②则:效法。
③荡荡:广大,广远。④名:称说,称赞。⑤焕:光亮,鲜明。这里形容美好。文章:指礼仪制度。
【解读】尧是孔子极力称赞的古代圣人。孔子认为,尧之所以伟大,首先是能效法天,能够以丰富的天文知识“沟通天人,且以天为范本而行政”(李泽厚《论语今读》);其次是对民众广施恩惠,得到民众的称颂;第三是在执政期间取得了很大功绩;第四是制定了完善的礼仪制度,使人们在待人处世中有所遵循。可见,孔子对尧的称赞不是出于盲目的崇拜,而是由于尧所取得的功绩使人不得不仰慕和敬重。
8.20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①。武王曰②:“予有乱臣十人③。”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④,于斯为盛⑤。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⑥,以服事殷⑦。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译文】舜有五位贤臣就能治理好天下。周武王说:“我有十位善于治理国家的臣子。”孔子说:“人才难得,难道不是这样吗?从尧、舜时代,到周武王说这话时人才最兴盛。周武王的人才中有一位妇女,另外九位是男子。周文王已经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仍然向商纣称臣。周朝的仁德,可以说是最高的了。”
【注释】①五人:指禹、稷、契、皋陶、伯夷等五个人,他们分别以治水、农业、教育、司法、开垦方面的才能辅助舜治理天下。②武王:周武王姬发,他率领诸侯讨伐纣王,灭商后建立周王朝。③乱:治,理。乱臣:善于治理国家的臣子。十人:指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太姒(武王之母)等十个人。
④唐、虞之际:指尧舜时代。因尧出自陶唐氏,舜出自有虞氏,故尧、舜为唐、虞。⑤斯:此。指周武王说的话。⑥三分天下有其二:相传当时天下分为九州,周文王已经得到六州诸侯的拥护。意思是周文王已经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⑦服事:诸侯定期朝贡,各依服数以事天子,称为服事。意思是称臣。
【解读】孔子认为人才难得,人才是治理国家的关键。他的人才观不是主观的想法,而是建立在舜和周武王的治国经验基础上的。古往今来,历代王朝的兴衰存亡无不证明人才对于国家、民族的重要性。孔子的人才观,是他留给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包括此章在内,孔子在不同时间、场合多次对古代社会及其贤君良臣进行赞美,一方面是出于对所处时代社会现状的不满和憎恨,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思想中的复古倾向,以及对秩序稳定、民风淳朴的理想社会的向往。
8.21子曰:“禹,吾无间然矣①。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②,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③。禹,吾无间然矣!”
【译文】孔子说:“对于禹,我没话可说了。他饮食菲薄,却对祭祀极为虔诚;他衣着粗劣,却使礼服冠帽极为华丽;他居室低矮,却尽力兴修水利。对于禹,我没话可说了。”
【注释】①间:空隙。无间然:意思是无可指责,没话可说。②恶(wù):劣。黻(fú)冕:古代祭祀时穿的礼服叫黻,戴的冠帽叫冕。③卑:低下。这里指低矮简陋。宫室:这里指居室。沟洫:即沟渠,指兴修水利。
【解读】此章是孔子对禹的高度评价。孔子认为,禹是古代严于律己、体恤民众的典范。他敬畏鬼神,是希望神灵赐福于国家和民众,毕竟上古时代人力更是无法胜天;他爱护黎民,大力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使民众有饭吃,有衣穿。而要做到这些,他自己吃粗食淡饭,穿粗劣衣服,住低矮简陋的房屋,达到了置个人利益于不顾的境地,所以孔子说对他非常佩服,实在是没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