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原为一章,也未分节,记述孔子在鲁国及乡里的言行、生活及实践礼仪的情况。宋代学者朱熹按类分为十七节,今人杨伯峻先生又进一步划分为二十七章。我们采用杨伯峻先生的划分方法。
本篇第一、二章,记述孔子在乡里和朝廷的言谈,第三章记述孔子奉命接待外宾时的举止,第四、五章记述孔子进入朝廷和出使邻国时的举止神情,均表现了孔子在言行、举止等细节上实践礼仪的情况。第六、七章记述孔子在着装上的要求和习惯,第八章记述孔子在饮食上的要求和习惯,第九章至二十六章主要记述孔子在社会活动中的举止、行为。总之,通过记述孔子在乡里和朝廷等各类社会活动中的言谈、举止,以及孔子在衣着、饮食方面的要求、习惯,本篇为世人刻画了一个恭敬谨慎、遵行礼仪、宽厚仁爱的孔子形象。
“入太庙,每事问”一章,体现了孔子虚心好学的学习态度;“君命召,不俟驾行矣”一章,表现了孔子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这是值得学习和提倡的。
10.1孔子于乡党①,恂恂如也②,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③,唯谨尔。
【译文】孔子在乡里恭顺谦逊,好像不会说话。他在宗庙和朝廷时能言善辩,只是很谨慎。
【注释】①乡党:乡里。周代礼制规定二十五家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②恂恂:恭顺的样子。如:助词。然。③便(pián)便:形容善于辞令。《史记?孔子世家》作“辩辩”。
【解读】此章介绍了孔子在不同场合的言谈举止。在乡里面对长辈、乡亲,孔子举止恭顺,说话不多,尽可能多听长者说话,说明他尊重长者,体现了他的孝亲思想。在宗庙和朝廷中,面对的是国君、朝臣,所谈的都事关国家的大政、礼制,因此孔子要表明自己的观点,阐述自己的见解,说话自然就明白流畅。同时,为了使自己的意见让国君、朝臣赞同、采纳,他又十分谨慎,决不信口开河,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见,孔子是在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上能言善辩,当仁不让,而在长者面前则谦逊恭顺。这是他的使命感和高尚人格的体现。
10.2朝,与下大夫言①,侃侃如也②;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③。君在,踧踖如也④,与与如也⑤。
【译文】在朝廷上,与同级官员交谈,从容安详;与上级官员交谈,和颜悦色。国君在时,恭谨敬畏,仪态得体。
【注释】①下大夫:古代官名。周朝王室及诸侯各国,卿以下有大夫,分上、中、下三等。孔子曾担任鲁国的司空、司寇,属下大夫。②侃侃:和乐的样子。意思是从容安详。③訚(yín)訚:和颜悦色的样子。④踧踖(cùjí):恭敬的样子。⑤与与:威仪适度的样子。
【解读】孔子一生致力于推行仁德、礼制,要求君臣、上下之间的关系要符合礼制,不能有违反礼制的行为,其目的是改变当时礼崩乐坏、人伦丧失的情况,维护建立在礼制基础上的等级、人伦关系。此章介绍了孔子对待同级官员、上级官员和国君的不同态度和举止。随着时代的发展,待人处世的礼仪趋于实用和简洁,孔子所倡导的古代烦琐的礼仪没有必要全盘搬用,只要能够以诚相待、以礼相待即可。
10.3君召使摈①,色勃如也②,足躩如也③。揖所与立④,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⑤。趋进⑥,翼如也⑦。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⑧。”
【译文】国君召孔子去接待来宾,他神色庄重而严肃,脚步也快慢适度。他向站在一起的人作揖行礼,分别向左右拱手。他衣服前后摆动,却很整齐。他快步迎向来宾,如鸟儿展翅,仪态得体。来宾走后,一定回来报告国君:“来宾已经走远了。”
【注释】①摈:通“傧”。导引宾客,即接待来宾。②勃如:变色而庄重的样子。③躩(jué):疾行的样子。④所与立:指站在一起的人。⑤襜(chān):整齐的样子。⑥趋进:快步向前走。表示恭敬。⑦翼如:如鸟展翅。形容仪态端庄、得体。⑧顾:回头看。不顾:不回头看。指外宾已经走远。
【解读】此章记述了孔子接待来宾时的仪态举止,通过具体的案例介绍了接待来宾的礼仪规范。可见,中华民族作为礼仪之邦,具有悠久的历史。
10.4入公门①,鞠躬如也②,如不容③。立不中门④,行不履阈⑤。过位⑥,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⑦。摄齐升堂⑧,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⑨。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译文】孔子走进朝廷大门时,恭敬地弯下腰,好像不容他直着身子进去。他从不站在门的中间,行走不踩门槛。经过国君座位时,他神色庄重而严肃,脚步也快慢有序,说话像是中气不足。提起衣服的下摆走上朝堂时,他恭敬地弯下腰,屏住气就像停止呼吸一样。出来后,走下一级台阶,就神态舒展,和颜悦色。走完台阶,就快步行走,如鸟儿展翅,仪态得体。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仍然恭敬严肃。
【注释】①公门:君主之门。指朝廷的大门。②鞠躬:这里指稍微弯腰的恭敬姿态。③容:指容身。④中门:指门的中间。⑤阈(yù):门槛。⑥位:这里指国君座位。
⑦不足:这里指中气不足。⑧摄:提起。齐:衣服的下摆。⑨屏气:屏息。这里表示敬畏。逞:舒展,显露。怡怡:和顺的样子。意思是和颜悦色。没阶:走完台阶。
【解读】此章记述了孔子从走进朝堂到回到原位整个过程中的仪态神情,表现了他对自己所任职务的敬畏,以及忠实地遵行礼制的态度。孔子在推行礼制的过程中,既重视言传,也重视身教。此章就是他重视身教,做到以身作则的范例。
10.5执圭①,鞠躬如也,如不胜②。上如揖,下如授③。勃如战色④,足蹜蹜如有循⑤。享礼⑥,有容色⑦。私觌⑧,愉愉如也⑨。
【译文】孔子出使时拿着圭,恭敬地弯着腰,好像举不起来。往上举好像作揖,往下拿好像交给别人。神色庄重而敬畏,脚步紧凑而狭窄,好像沿着什么行走一样。献上礼物时,仪容雍容大方。以私人身份会见时,显得轻松愉快。
【注释】①圭:也作“珪”。古代帝王、诸侯举行隆重仪式时君臣所执的玉制礼器,上尖下方。形制大小因爵位及用途不同而异。这里指孔子代表国君出使时所执的信物。②胜(shēng):胜任。这里意思是举起。③授:给予,交给。④勃如:变色而庄重的样子。战色:敬畏的神色。⑤蹜(sù)蹜:步足相接,足步密而狭的样子。循:遵循,沿着。⑥享礼:献上礼物。使臣出使他国的礼仪之一。⑦容:人的仪节有一定的法度,故称法度为容。有容色:仪容有法度。意思是仪容雍容大方。⑧觌(dí):相见。私觌:以私人身份会见外国君主。⑨愉愉:和颜悦色。意思是轻松愉快。
【解读】此章记述孔子出使他国时的举止、仪态。孔子严格按照外交礼仪出使别国,展现了鲁国的礼仪风范。在今人看来,古代的礼仪过于烦琐,待人接物过于客套。但如果把这种礼仪中蕴涵的精华全盘抛弃,人与人的交往就会不讲诚信,缺失恭谨和友情;国与国的交往就会勾心斗角,恃强凌弱。
10.6君子不以绀饰①,红紫不以为亵服②。当暑,袗绤③,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④,素衣麑裘⑤,黄衣狐裘。亵裘长,短右袂⑥。必有寝衣⑦,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⑧。去丧⑨,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译文】君子不用天青色和黑红色做镶边,不用红色和紫色布料做便服。夏天,单穿粗、细麻布做的衣服,一定套上外衣再出门。黑色配紫羔皮,白色配白鹿皮,黄衣配狐狸皮。在家穿的皮衣较长,但右袖较短。一定备有睡觉盖的小被,长度是身长的一倍半。狐貉皮毛较厚用来做坐垫。丧礼结束,没有什么不能佩戴。如果不是上朝、祭祀穿的礼服,一定要作剪裁。不穿紫羔皮衣,不戴黑色礼帽去吊丧。每月的初一,一定穿着上朝的礼服去朝拜。
【注释】①绀(gàn):天青色。即深青透红的颜色。(zōu):黑红色。饰:镶边。②亵服(xiè):古人在家穿的便服。③袗(zhěn):单衣。这里用作动词,指单穿。(chì):细麻布;绤(xì):粗麻布。④缁(zī):黑色。羔裘:用小羊皮做的袍服。⑤麑(ní):小鹿,毛色乳白。麑裘:白色鹿皮。⑥袂(mèi):袖子。⑦寝衣:睡衣。一说指睡觉盖的小被子。可从。⑧居:坐下。指坐垫。⑨去丧:指丧礼结束。帷裳:上朝或祭祀时穿的礼服,用整幅布做,不加剪裁。杀(shài):剪裁。玄:黑色。吊:指吊丧。吉月:农历每月初一。朝服:上朝的礼服。
【解读】此章记述了孔子在衣着方面的习惯和做法,既体现了他在衣着方面所遵循的礼仪,又反映了他重视节俭、主张简朴的生活态度。现实生活中,有的人只追求衣着的华丽、品牌,却没有品位和情趣。有的人衣着朴素大方,穿戴得体,在简朴中蕴涵着高雅。可见,今人的衣着既要符合礼仪,又要朴素得体,才能体现高雅的气质和品位。
10.7齐①,必有明衣②,布③。齐必变食④,居必迁坐⑤。
【译文】斋戒时,一定要有麻布制的贴身单衣。斋戒,必须改变日常的饮食,必须从内室迁至外屋居住。
【注释】①齐:同“斋”,斋戒。②明衣:行礼或祭服的贴身单衫。皇侃《论语义疏》:“谓斋浴时所著之衣也。”③布:指麻布或葛布。当时尚无棉布。④变食:改变日常的饮食。古时斋戒不饮酒、不吃荤。⑤迁坐:指从内室迁至外屋。古时斋戒应在正寝独居。
【解读】斋戒是古人在祭祀前整洁心身、以示虔诚的仪式。此章从穿衣、饮食、居住等方面介绍了孔子的做法,说明孔子严格遵循礼制关于斋戒的规定,以及他对祖先、神灵的敬畏和虔诚。
10.8食不厌精①,脍不厌细②。食而③,鱼馁而肉败④,不食。色恶⑤,不食。臭恶⑥,不食。失饪⑦,不食。不时⑧,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⑨,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译文】饭食不嫌做得精,肉鱼不嫌切得细。食物放久腐臭变味,鱼肉腐败变质,不吃。颜色不好,不吃。气味难闻,不吃。烹调不当,不吃。不合时令,不吃。切割方式不当的肉,不吃。没有一定的酱醋调料,不吃。肉虽然多,不让它超过饭食。只有酒不限量,但不能喝醉。买来的酒和熟干肉,不吃。每次吃饭必有姜,但不宜多吃。
【注释】①精:纯净的上等米。②脍(kuài):细切的肉或鱼。③(yì):食物放久后腐臭。(ài):食物放久后变味。④馁(něi):鱼腐败。败:肉腐败。⑤恶:丑,劣。指难看、不好。⑥臭:气味。臭恶:指气味难闻。⑦饪:烹调。⑧时:指时令。⑨酱:古代食鱼、肉用来调味的佐料。不得其酱:指没有一定的酱醋调料。气:通“饩”,谷物。食气:指饭食。乱:没有条理,引申为神志昏乱。指喝醉。沽:买。市:购买。脯:熟干肉。
【解读】此章介绍了孔子在饮食方面的规矩和习惯。这些规矩和习惯,反映了孔子非常注意饮食卫生,食物要新鲜,烹调的食品要具备色、香、味,不吃腐败变质的食物,等等。其中,关于饮酒不限量但不能喝醉的要求,成为了中国酒文化的一大特色。孔子一生充满坎坷,却能活到七十三岁的高龄,除精神豁达、知足不贪外,注意饮食卫生、善于养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10.9祭于公①,不宿肉②。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译文】参加国家祭祀活动,分得的祭肉不留到第二天。祭祀用过的肉存放不超过三天。超过三天,就不吃了。
【注释】①公:指国家。②宿:隔夜,第二天。
【解读】古代天子、诸侯举行祭祀典礼,大夫、士都要参与助祭。祭祀当天清晨宰杀的牲畜作为祭肉,举行祭典后,祭肉等祭品要放到第二天再祭时又用。第二天祭祀结束后,再把祭肉分给参与的官员。吃了这样的祭肉,才能得到神灵的庇佑。如果存放超过三天,祭肉腐败而丢弃不吃,就是亵渎神灵。因此,此章介绍了食用祭肉的时间,并且强调存放超过三天的祭肉不能再吃,这是古人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是符合卫生要求的。
10.10食不语,寝不言。
【译文】吃饭时不交谈,睡觉时不说话。
【解读】此章记述了孔子在斋戒时的行为,这种行为表达了对祖先、神灵的虔诚。吃饭时不交谈,有利于对食物的咀嚼,是良好的饮食习惯;睡觉时不说话,有利于休息和入睡,是有效的保健措施。今天看来,“食不语,寝不言”仅短短六个字,却蕴涵着丰富的卫生、保健知识,值得借鉴。
10.11虽疏食菜羹①,瓜祭②,必齐如也③。
【译文】即使以粗米饭、小菜汤、瓜果祭祀祖先,也必须像斋戒一样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