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源博雅看在她眼泪汪汪的面子上告诉了。
那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天皇在清凉殿举行了和歌比赛。
和歌比赛,是将歌人分成左右两组,分别朗诵事前出题并已作好的各自的和歌,彼此竞争优劣的大会。
刚刚晴明提到的那首《迷恋伊人矣》,正是那位忠见大人在和歌竞赛中所咏唱的一首和歌。
迷恋伊人矣,我只自如常,日行风声传万里,此情才萌发心头,但望人人都不知,这就是他的作品。
那个时候跟忠见较量的人是平家的平兼盛。
私心藏蜜意,却不觉形于言色,吾身之忧虑,怎的人人皆探问,为谁而若有所思,这是兼盛的作品。
当时甄别作品好坏的审判是藤原实赖,而他是无法鉴别这两首和歌谁好谁坏的,正左右为难的时候,村上天皇就喃喃的念出了一首,便是后面的那个《私心藏蜜意》,于是藤原实赖就宣布平兼盛获胜,那是忠见大人低声的尖叫了一声,脸上瞬间煞白,血色尽丧。
有好一段时间,这件事就成了宫中的热闹话题。
那天以后,忠见大人就食欲丧失了,回到家以后就一直卧病在床。
源博雅又是颇为惋惜的叹道:“听说,他最后是咬舌而死的,其实忠见原本很想要努力的进食,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无法吞下食物,最后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死了。”
姜小羽立即就失落的感叹起来,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啊,那个人一定痛苦死了,连饭都无法吃,最后还饿死了。”
安倍晴明此时却在一旁淡淡的插嘴说道:“有些人外表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内心却是异常的执着和坚定,凡事都务求完美,这样的男人活着实在是很累。”
从远处走过来,手中端着茶具的蜜虫走过来,脸上浅笑盈盈,道:“晴明大人,博雅大人,这茶已经沏好了,请用吧。”
两人顿时朝着蜜虫笑了笑,蜜虫退出去的时候,看了看一旁的小羽,笑了笑,道:“太强的执念便会令人窒息,忠见大人太过执着了,不过是和歌比赛上输了而已,竟会食难下咽。”
话音落下,蜜虫就离开了。
留在这里的几人则是细细品味着她的言辞,太强的执念便会令人窒息,果真是如此呢。
源博雅再次叹息了一次,语气颇为无奈:“所以啊,听说,忠见的鬼魂在清凉殿出现了。”
安倍晴明嘴角缓缓上扬,浮现出一抹令人沉迷的微笑,不过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反而有着一种看戏的兴味:“哦?”
源博雅用绘扇敲打着自己的唇,道:“听宫里的人说,很多女房都看见了面无血色的忠见,他的口中似乎一直念着他的和歌,更是在半夜的蒙蒙思雨中,哀婉欲绝的从清凉殿一直踱步到紫宸殿。”
姜小羽的嘴角缓缓地抽搐着,有没有真的这么恐怖啊?
安倍晴明却是淡漠回了一句:“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源博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的看向了安倍晴明,道:“你知道我跟你说这件事的目的吧?”
安倍晴明故意挑着眉,发问:“什么?”
源博雅呵呵笑了起来:“你这种跟鬼魂妖魔打交道的人自然是不会怕这些东西的,但是宫里的那些人就不同了,要是他们传来传去,最后传到天皇的耳朵里,搞不好,天皇因为惊吓过度,而想要迁居,最后遭罪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臣子?”
安倍晴明顿时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想让我把忠见的鬼魂赶走吗?”
源博雅扯了一下嘴角道:“赶走?晴明,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不是赶走,而是消失。”
安倍晴明优雅的笑了笑,但是语气却很凉薄,道:“天皇都还没有开口,做臣子的不能那么积极,否则就会让天皇感觉到他自己一无是处的,等到天皇下达命令的时候,我再去也不迟。”
就在此时,蜜虫缓缓地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的是公卿便服,脚下是皮靴,胸口处都有雕饰,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
姜小羽一看到这个人,就知道一定是个官,不过到底是个什么官,就不清楚了。
那个男人一见到安倍晴明就惊慌失措的跪地不起,脸上是愤怒而又痛苦的表情,哭诉道:“晴明大人,晴明大人,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素子被大江山的妖魔掳去了,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哭诉着,老泪纵横,时不时的磕头,头都要咳出血来了,但是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姜小羽顿觉心中不安,也不知道他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大江山的妖怪捉去了?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难道说是那个平安京时期最有名的大妖怪酒吞童子捉走了吗?
听说那个酒吞童子是个鼎鼎有名的大妖怪,他在那些妖魔鬼怪之中的名气就相当于安倍晴明在平安京的名气。
安倍晴明,清冷淡漠,纤尘不染,翩若浮云,蔑视权贵,我行我素。
酒吞童子,妖异魅惑,残忍嗜血,宛若红莲,统领妖道,百鬼夜行。
难道真的是酒吞童子那个家伙将眼前这个男人的女儿给捉走了吗?姜小羽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跪着的人的身上。
安倍晴明则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漠凉薄的道:“你的女儿已经被捉去多久了?”
那个男人顿时就战战兢兢的仰起脸,道:“已经被捉住五天了。”
安倍晴明漫不经心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道:“那么,也不用去找了,你的女儿一定已经成为了那些妖怪的食物了,就算是我去了,也是找不回她的。”
那个男人顿时就更加的惊慌了,因为担忧自己的女儿,又因为愤怒安倍晴明的见死不救,两颊绯红,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安倍晴明!你别太嚣张了,不过是阴阳寮里的一个小小的阴阳师,我池田中纳言已经这么低声下气的给你下跪了,你竟是如此的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