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寻香阁之金陵奇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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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渡劫

故事的开始也是一个老套的起因,那一天,修行刚满三百年的玉面狐躲在扬州郊外的菱塘乡一座祠堂内,等着今晚的天劫到来。它心中有喜有忧,潜心修行三百年,只要渡过今晚这一劫,就能变化成人,不用再以畜生之身,躲在深山或僻静处生活,不仅要躲避成精的虎狼追杀,还要小心猎人围捕,终日提心吊胆,惶惶渡过。变幻成人后是修行的一大突破,就意味着以后可以到人间游历生活,逍遥自在的修行。可是这一劫也是最难渡过的一次,如果失败,轻者打回原形重新修习,重者是会魂飞湮灭,真灵消失,万劫不复。

菱塘乡的祠堂里,供奉着乡里大姓的祖宗牌位,其中有位孟善人,平生正直,素性贤良,常怀仁慈之心,扶困救贫,生前是扬州城有名的大善人。玉面狐三百年来经历了数次天劫,已经积累一些经验,普通妖精天劫一般都是天雷轰击,如果躲藏的地方是有德之人的家中,或有命数非凡的世人庇护,掌管天雷的灵官往往会顾忌一些,手下留情,运气好也能毫发无损的渡过一劫。

孟善人是修两世的好人,死后已经投胎富贵人家继续行善,只待三世修善圆满,就能托生成天赋极高的修道之人,稍作点化即可羽化登仙。所以袁善人的牌位供奉之处,凡人肉眼看不见,玉面狐凭着三百年的道行,却能看见祠堂隐隐有霞光彩云,红雾围绕,正是那孟善人一股灵气在维护着四方乡土。

玉面狐近两年都在寻找能躲天雷的福地,选中此处后,就一直在附近居住。这几天知道天劫将至,早早就窝在祠堂最里面的寝堂内,堂后是用隔扇隔出的一个狭长间,三层梯形佛龛内,安置的就是菱塘乡几家大姓的祖宗牌位。

接近傍晚时分,远处天边已隐隐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玉面狐竖着耳朵聆听,身子不由紧张得直发抖,忐忑不安,卷缩在寝堂角落里,心中暗暗祈祷,闭着眼睛等着天雷到来。

突然从寝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玉面狐微微好奇,这个时辰,谁还到祠堂来?

玉面狐藏身的地方在隔扇后面,它看不见来人,只听见脚步渐渐走近佛龛,然后就听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停住后,沉默了一会,来人轻轻的叹口气,对着佛龛道:“祖父,孙儿不孝,今日又让父亲生气了。”

玉面狐听这声音,知道来人是个少年,大概是族里的哪一支后辈受了父亲责骂,来到祠堂对着祖父牌位诉苦了。

只听那少年道:“孙儿今日真的并不是有心推倒弟弟的,弟弟虽然不是和我一母所生,但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我怎会故意将他往花坛边推?弟弟头上磕出那么大的伤口,我也很心疼,只想搀扶他起来。母亲看见,就说我不怀好心,故意弄伤弟弟,还说我黑心手辣,残害手足,不让弟弟再和我一起玩耍。”

少年说道这里,满腹委屈,不禁抽泣道:“父亲也信了她的话,说我不知兄友弟恭,爱护幼小,罚我抄写十遍《孝经》。祖父,自您去世后,父亲亲信母亲,越来越和孙儿疏远,如今连一句解释都不信,我,我好想念娘亲……”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

原来这少年是孟善人的孙子,叫孟昕,今年十四岁,亲生母亲早年去世,父亲另娶一位姜氏,也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刚满九岁。今天两兄弟在花园内玩耍,少年人玩得兴起不知轻重,嬉闹中弟弟孟昀不慎跌倒在花坛边,将额角撞破。姜氏心疼儿子,加之平时就对这个孟家长子忌恨在心,所以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孟昕故意推倒弟弟,先发了一通雷霆之火后,不免又添枝加叶地向夫君告状。孟昕的父亲孟元杰是孟氏一族的族长,平日事务繁忙,家中之事全交给姜氏打理,姜氏精明能干,倒也把家中管理得井井有条,颇得孟元杰亲信,所以往日对姜氏埋怨孟昕品行顽劣,十次也有三四次相信。这两年孟昕渐大,不像幼时能依着父亲撒娇亲近,父子俩越来越疏远,今日先听姜氏一面之词,后再看见幼子额头上包裹着一道道白纱,心中虽不信孟昕是故意推搡,但也气他行事莽撞。眼见孟昕渐渐长大,却还如此举止轻率,这个大儿子是长子嫡孙,以后要继族长一位的,这样鲁莽,怎能担当重任?故而有意要他受受教训,以后做事才能稳重些。孟元杰却忽略了,长子自幼失母,性格本就敏感,加上这几年父子交心的时间少之又少,他这样简单的处罚办法,只会让孟昕暗中不服,心怀委屈。

孟昕见父亲误认为父亲也相信自己是故意推倒弟弟,心中赌气,索性也不多做解释,闷着头在房间一口气抄好了十遍《孝经》。他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想起祖父在世时的慈爱温和,不禁难过思念,听说父亲出门应酬了,就偷偷跑到祠堂来对着祖父牌位倾诉一番。

孟昕亲母去世时,他才一两岁,其实印象不深,倒是祖父孟善人今年初才离世,孟昕从小在祖父膝下成长,祖父怜惜他幼时丧母,对他一直格外慈爱,祖孙感情极好。以前每每受到父亲责骂,孟昕都是到祖父房中寻求安慰,现在祖父不在了,他便到灵牌前来哭诉。

玉面狐本来不关心一个少年的委屈,孟昕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思念祖父的话,她从话语中听出来这少年竟是孟大善人的孙子,顿时对他生出兴趣来。孟昕本身是一个平凡少年,但他是孟氏一脉,如果遭天雷劈击时,能在孟善人亲人身边,那么平安渡过天劫的机会又会增加一两成。

只是玉面狐有些犹豫,它不知冒冒失失的串到孟昕身边会不会把他吓跑,但如果就这样隔着一道隔扇,又怕距离不够近。正自踌躇时,雷声越来越近,祠堂外已经听到呼呼的风声,尘土扬起,树叶飞舞,眼看就要雷雨交加。孟昕仿佛也被雷声和风声惊醒,停止了诉说,他朝窗外望了几眼,又走到门口抬头看看天色,似乎打算趁天色还没黑透,大雨未下起来之前,离开祠堂回家了。

玉面狐怕他就此离开,狠下心来,先试探一下再说,轻轻从隔扇后出来,故意碰撞下佛龛前供桌的桌角,发出轻微的响声。

孟昕听到响声果然回头,他低头看见桌角下毛茸茸的一团,先是一惊,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赤色的狐狸。狐狸缩在桌子下,尖尖的耳朵垂搭着,两只前腿趴在地面,后腿是半跪的姿势,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卷在身侧,两只水汪汪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自己,流露出哀求恳切的目光。孟昕情不自禁的走到狐狸面前,狐狸也不惧人,只是哀怜的看着他,孟昕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怎么趴在这里不动呀?”

玉面狐望着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小,更可怜。

孟昕蹲下身子,迟疑着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狐狸,见它并没有躲开,就大着胆子移开狐狸的尾巴,粗略打量一下,没有看到伤口,不禁松了口气,道:“哦,原来没有受伤,是被雷声吓坏了吧。”

狐狸垂下头,发出细微的呜呜声,似乎是在回答孟昕的问话。

孟昕道:“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怎么不回家?是不是也没有娘亲了?”

狐狸又是呜呜两声。

孟昕见这狐狸似是十分通人性,又一副乖巧可怜的摸样,顿时心起怜惜之情,道:“那么咱们俩是同病相怜了。你没有娘亲,下雨无家可归,我娘亲去世的早,我受了委屈,无处诉说,虽然有家,也是像没家一样。

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天空都响彻着炸雷声,此时窗外已经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瞬间倾盆而下。

孟昕也被雷声惊住了,顺势坐在桌边地面上,挨着玉面狐,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窗外大雨如注。

雷声滚滚不断,越来越响,似乎就是从祠堂上空发出来的声音,震得玉面狐和孟昕耳朵发麻,锯齿形的电光,不时地冲撞天空,天地已经变成黑墨一样,更加显得一道道划过天空的闪电惊心刺眼。

玉面狐只怕得胆裂魂飞,紧紧地贴着孟昕,浑身颤抖。孟昕见这么大的雷电,也十分惊惶,但是感觉到狐狸的惊颤,他反倒镇静了许多,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面前,很多人会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一些勇气来保护他人。孟昕就是这样的人,他侧目看见狐狸怕成这样,心生怜惜,忍不住将它抱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双手掩住狐狸的耳朵,自己反而顾不上听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了。

一人一狐在雷声中紧紧依偎着,他们看不见,祠堂上空,闷雷在低低的乌云层中沉沉轰响,像是要冲破云层直接捶打在屋顶上一样。闪电一次紧接着一次,像是浑身燃烧着火焰的鞭子撕裂了天空。祠堂周围,有弱弱的五彩云霭勉力抵挡着轰雷掣电,那是菱塘乡宗庙的列祖列宗在竭力保护着自己的最后安息之地,顺便也保护了即将渡劫幻化的玉面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