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极端的例子,不应成为父母理由充分的效仿。天才、名家们只是因为成功了,所有的暴力和强权都被原谅和遮蔽了,甚至挨打也成了美谈。天才只是微乎其微的少数,他们没有童年,或者说他们的童年差不多都是不幸的。生硬地照学照搬只能适得其反,尤其独生子女,只会使他们更加的逆反,严重的在内心埋下仇恨的种子。我相信,凡进入室徐向洋工作室的孩子,此前没一个是没挨过打的,但打好了吗?没有,还要送进去继续挨打。最原初的教育失当,事物进入恶性循环就积重难返了。工作室的男孩大多有暴力倾向,他们主要是从父亲身上学来的,是“卢纯刚悲剧”的延续或重演。
世界上最尊重孩子人权的应该算是美国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出一套制度。美国对学生最严重的惩戒只是罚站,或令转校、开除。但据塞里娅?怀斯《别闹了,孩子》一书,美国家庭的父母和天下父母一样,也是会对孩子实施体罚和惩戒的,为的是让孩子经历适当的挫折,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据新快报载,美国公布的一项调查发现,在孩子6岁之前对其施以巴掌惩戒,能够让他们较没挨过巴掌的孩子以后生活态度更乐观,学习成绩更好,未来更加成功,而不会带来任何负面影响。但11岁以后就不能打了,否则会令其滋生强烈的反抗情绪。英国对惩戒学生未作具体规定,但是一些地方教育部门有具体要求,比如鞭子和皮带必须是经过认可的标准;8岁以下的孩子禁止体罚;打手心时不得超过三下,鞭打男生屁股不得超过六下。韩国教育人力资源部则对体罚有明文规定,订出了很细的细则,比如实施体罚时以不在学生身上留下痕迹为准,再如规定老师绝对不允许用手直接对学生进行体罚。
在中国,主张孩子可以打的人群中,年长的要多于年轻的,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是主张适当地打而不是乱打。尽管谴责打孩子声音非常强烈,但父母打孩子的现象仍然会是一种普遍存在,无论中外,将永难根绝。尤其生性顽劣的男孩,总不免要吃点皮肉之苦。
熊源职老师也是我的忘年交,曾被武汉市政府聘为督学,他有两个十分乖巧听话的女儿,但他也不反对适当地对不可以理喻的孩子予以惩戒。他认为“打”类似于佛教中的“棒喝”。他说,黄檗法师在接纳初来学佛者时,时常一言不问一语不发,不论情由当头一棒,或大喝一声,或“棒喝交驰”,然后再提问题,每一提都是棒或喝,逼得对方不假思索,藉以考察其悟境,打破初学佛者尘世的执迷。这一佛门特有的方式虽过于激烈,但其目的是促人猛醒,于惊悚疼痛中开出化境。他还说,佛界宣云法师认为,八万四千法门,对治芸芸众生八万四千种毛病,每一众生皆有自己的病,用八万四千之一种把他的病治好了,就是第一法门。“打”也是法门之一。
是否体罚孩子,如何体罚孩子,是个世界性难题,更是教育中的难点。作家王朔给女儿写了一本《致女儿书》,作家池莉给女儿写了一本《来吧孩子》,作家顾艳给女儿写了一本《孩子,你如此优美》,编辑刘卫华给女儿写了一本《哈佛女孩刘亦婷》,高鸣老师给女儿写了一本《精养女儿实验报告》,尹建莉老师写了一本以女儿为例的《好妈妈胜过好老师》。看看,都是女儿!他们都是不打女儿的,而且女儿个个成功,王朔、顾艳、刘卫华把女儿送到了美国,池莉把女儿送到了英国,高鸣把女儿送到了加拿大。我想,是不是女孩就是乖些好管教一些,男孩就是难管难教一些啊,不然怎么就不见有人写一本自己成功的儿子的书呢?或是因为这些父亲母亲都是名人名家,素质就是高于一般家长啊。可一般人群的父母们又该怎么办?徐向洋以苏联教育家那句“没有惩戒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作为自己实施惩戒的理论依据,多大程度上能得到社会的认同?著名编剧高满堂说,把亲情说成是胜过一切、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感情,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我们无法用所谓的亲情去化解生活中所有的矛盾,亲情是爱出来的,也是打出来的。
莫衷一是。
所有的“我说”中,“打孩子”是我最觉智障的一“说”。
最后,我还是想用2000年6月20日我发表的那篇《我们家的“抢救”运动》中的一段文字为此“说”作结:
不能不打,也不能多打
我要声明,这不是我的经验之谈,是我儿子自己说的,是他总结了自身的进退得失有所觉悟后和他爹达成的口头协议。那时我想笑又心酸。天下父母谁愿意打孩子,况且孩子的某些不当,从根本上说责任在父母,但是儿子回到武汉已成那样了,他小,又听不懂道理,眼看这棵幼苗歪着长,给他一点皮肉记忆成了最后的手段,这很让我羞愧。
儿子他妈当初是反对我打孩子的,第一次打了孩子一巴掌,结果我背上挨了他妈三巴掌。后来我痛改前非,儿子的妈却成了动武的急先锋,还经常抱怨我“打得少”,“子不教,父之过”。事实上,适当的打确实奏效,儿子成了班上前5名,坏习惯坏脾气改了不少。有天晚上他磨蹭到快十点硬说不会写日记,想我们口授,他笔录,他妈揍了他一顿,结果他一口气写了400字(要求只写一二百字),第二天还得了个“优”。
从根本上说,我是不(注:文章发表后,此处的“不”被儿子墨涂,见出儿子的抵触)主张打孩子的,这四年半里,我打儿子总共约七八次,有时打他也是迫不得已。
打孩子,是我最觉底气不(注:此“不”也被儿子墨涂)足的话题。“不能不打,也不(注:此“不”又被儿子墨涂)能多打”,是在一种特殊情况下产生的,是“徐家特色”,不能输出,各家应该根据自家的实际情况制定教育孩子的方针政策。此外,我以为有两种孩子不要打,一种是从开始就教育很成功的孩子不要打,二是女孩子不要打,因为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对父母拳打脚踢刀棒加身的女儿,但这样的儿子多的是。
百天日记(46)
2007.4.13 星期五 晴
今天早饭后打扫卫生,晒被子,洗被套。内务做完,我班6人教其余人打军体拳。中午前我们领到了家信。
中饭后进车休息,车内好热好闷,难以入睡。看过家信,心情更加无法平静了,那种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下午几个班到下面的小操场站军姿。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感受了,上面热烈的太阳照着,真的是一种对毅力耐力的考验。一小时的军姿训练,我坚持了下来。
今天是回到基地开始训练的第一次。
三纵训练基地学员宿舍全住满了人,行军返回的学员只能继续睡大车。汽车被太阳晒了一天,车内必是热得像烘箱。儿子是最怕热的,只要在家,热天空调24小时不停,现在,他得适应没有空调的生活。独生子女谁个又不怕热呢?2009年9月,武汉大学新生入校,一位妈妈对着记者的镜头哭诉:学生宿舍没有空调,我女儿热得一夜没睡着。她从小就生活在空调中,夏天冬天空调都调到最适宜的温度,我女儿的每个细胞都需要空调!与此新闻一同刊出的还有这么一条:包括一辆房车在内一共4辆汽车组成的亲友团,送一个新生到武大报到,箱包行李大小一共17件。
我想,如果有一天儿子能进入大学住进没有空调的集体宿舍,他大约不会像武大这个女孩这样彻夜难眠,“每个细胞都需要空调”的。
今天在网上看到一组学员关于浪费粮食的发言。有学员将鸡蛋扔进厕所,学校围墙周围都是馒头,食堂潲水桶里倒满了剩饭。中国基本上是个解决了温饱的国家了,对衣食的过度消费以及浪费,年轻一代比他们父辈的敏感度要低得多。不独工作室,这类情形在全国大中学生中比比皆是,连家庭并不富裕的学生,也有意无意效仿“富二代”的作派。那些贫困家庭的学生为什么也如此这般,我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一位小学员发言中的一句话让我的心热:“你践踏了农民的劳动成果,你践踏了穷人的心!”
百天日记(47)
2007.4.14 星期六 晴转雨
夏天快到了,天气渐渐闷热起来。一早我们将秋冬的衣服叠好,坐在操场上等待拿自己的箱包。
轮到我了,我将箱包拎了出来。手握着把柄时,一种久违的特别的感觉漫上心头,箱子在手中,却又感觉箱子不是我的,握不紧。打开箱子,一股浸人心脾的家的气味从鼻孔进入体内,一件件父母为我准备的衣服用品扑入眼帘,那箱中珍贵的物品,缤纷的色彩却使我的心一阵绞痛,险些涌出泪来。这是我的东西吗,感觉距我好遥远。时隔一个多月,却犹如几年之隔。摸着以前的衣物,想穿一穿用一用的冲动感强烈地袭来,家的感觉漫上心头,如此亲切,如此伤感,如此久违。放置好物品后,我拿出了我寒假的作业,想在空闲时看看。完后,我不舍地关上箱包,放回库房。
下午打了一场篮球赛。随后天下雨,一如我的心情。
“家的气味”、“家的感觉”的真切表述,最是感人,读之泪涌。
今给儿子寄出第三封回信。
父子书(7)
修远:
来信收到了,一个多月来我一直拧紧的心,才稍稍有了些松动。收信当日看了你们在少林寺的会操表演,看了你打军体拳的照片(行军以来最大最完整的一张),按捺不住马上在网上第一次给你留了言,想已看到了。我想,最能代表我和你妈当时的心情的两个字是“震惊”。
今天我才敢相信,你是在一点一点的变化了,一天一天的进步了。我还想说,不光是“妈妈还是如此在乎我”,“郑州那边的人也在时刻关心着我”,你不觉得其实我也很在乎你吗?还有你的那些姑姑叔叔们,都为你流过泪水,还在送你去宜昌的时候,我就收到小红姑姑的短信息,她说她得知后“心如刀绞”,谴责“这是你们‘夫妇’做出来的事吗”!她的愤怒和谴责,不也说明她也十分在乎你吗。
好了,说这样的事总是难以控制情绪,重要的是你现在开始懂得了什么叫“感情”。
这封来信最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你有了目标——考中戏。
让你上中央戏剧学院,曾经是你妈的心愿。你妈和大舅小舅都是搞音乐的,所以她希望你将来能当演员导演投身文艺。坦率地说,我一直在心里不认可她对你未来的职业选择,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的一点是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当演员的那块料。你越大越表情木讷,性格内向,不善言语,不唱歌,不朗诵,不阅读,不背诵(记忆),尤其对周遭事物反应迟钝,而这些不足乃至“缺陷”恰恰是作为一个表演者都应具备不可或缺的,是最基本的。我的希望是让你接受完整的教育,然后选择一项你最喜欢的职业或方向去发展(这里面不包括当演员)。现在你突然在信中决心考中戏,这也是我“震惊”的原因之一。
这些天没有及时回信,是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选择”。你妈当然是欣喜不已,可我顾虑重重,且喜且忧。喜的是你终于有了目标,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忧的是这是一项特殊的职业,是一个艺无止境的事业,你合适不合适。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世上总有一项最适合他(她)的职业或目标,关键是他(她)是否能够找到这个目标,找准这个职业,他(她)是否真正认识了自己的短缺和优长。目标和职业选择正确与否,将决定一个人事业的成败以及一生的生活质量。当然,这是对人的高标准,是针对那些决心成就一番事业的人而言的。我不知道你选中戏为目标,仅仅是将它作为未来一项谋生的职业呢还是想为之而献身的事业?在我的理解,艺术是要影响世道人心的,这就是高标准了。既然文艺的功能要匡世道正人心,那么,为文从艺者自己则要端行正心,不然何以影响世道人心?古往今来,成大事的从艺者无不有一颗对苦难的悲悯之心,对公平与正义的热烈向往,对艺术表现和追求的呕心沥血奋不顾身。从这个意义上说,你选择的恰恰是一个高难度的事业。除此之外,还有这个事业必需的一些天赋,后天的人文(人格)修养和文化储备——勤奋的学习,大量的阅读,广泛的涉猎,大胆的实践。这些,不知你想过没有?
修远,说句心里话,我现在也希望你投身艺术事业,这个事业很高尚,很快乐,很有意义,它会使你的生活充满浪漫和诗意。它是一项极具创造性的事业,虽有可以预料的艰辛困苦,可是苦中有乐,乐趣无穷。这几天,我又转变思维角度,开始帮你寻找你从事这项工作的有利条件,奇怪,我被你的决心和目标轻易地“感化”了。我想,你从小就听姥爷给学生弹琴上课,以后一直生活在文艺之家,耳濡目染,不乏艺术的感觉乃至父母遗传给你的天赋。你弹了5年钢琴。你在幼儿园时画的一只水墨画的鸡,姥爷后来装裱了至今还保存着。你在实验小学幼儿园大班曾经跳过领舞,家长老师为你的表演喝彩。你和杨晨曾经那么风光地组织了全班的文艺节目,当主持,写台词。你在初中之前在大家面前唱过刘德华的《忘情水》,音色纯正,音准让大学时学习小提琴的你妈挑不出一点毛病,连爱唱歌也会唱歌的你爸我也十分欣喜。你的耳朵特别好,对音乐的感受力很强。你的篮球打得特棒。你参加过4届武汉国际楚才作文竞赛,两次获奖,曾情不自禁的自诩“写作大王”、“本天才”。你16岁时身高1.75米,身材不矮了。长相嘛,也不难看,再过两年是不是要好看一点?不过这不重要,男人的美不在容貌,在才华,在事业,在胸襟气度风度,在成熟有内涵。
说了这么多你的长处,我想我该收住了。这只是过去的你,将来的你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我今天只能在这里谨慎地表态:对于你选择的目标,我表示有限的支持。目标能否实现,全靠你今后的3年。如果目标一旦确定,你就要每日每时每刻地问自己: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准备好了没有?我还要准备什么?我应该如何准备?这样的自问一直要问到正式考试的那一刻。修远你可要想好,中央戏剧学院是中国表演艺术的最高学府,是多少人梦想的地方,是出名人出大家的地方,决不是能一蹴而就的,而且,它对学生的文化要求也是非常高的,故而竞争的激烈也是可以想象的。
信写到这里,我想对你说另一个我个人十分肯定的想法:如果你是真心、坚定地选择了这个目标,我想说,天赐良机,你已经为之提前进入了状态!因为你进入了徐向洋工作室三峡纵队,因为你已经经历了1000公里的大行军,因为你和100多个孩子一起朝夕相处,体验体察了人、人心、人情、人性、生活和情感,社会和事物,培养了团队精神和合作精神(表演工作尤其需要)。你学会了军体拳,身上有了功夫,内心有了刚强。以后,你还要学太极拳,练书法,培养学习方法,掌握记忆的途径(当演员背大段台词可是基本功),唱军歌校歌……修远你可知道,这些都是当演员必不可少的,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特别的钟情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