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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村庄骚事(2)

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上岸后直奔窝棚。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瓢泼似的,凉风裹着水雾挤门而入。窝棚低矮,空间仄逼,两人坐在白天用来歇息的竹床上,贴在身上湿垮垮的衣服没法脱下来挤一挤,冷得簌簌发抖。特殊的情境让两人都拘谨起来,互相不说话,空气中却飘浮着男女温暖的体香。外面完全暗黑下来,一道豁亮的闪电划过,旋即一个炸雷在附近劈下,震得大地颤抖,姚春花惊叫失声,一头扎进郑景山宽厚炽热的胸膛……

三个月后,姚春花腆着略微出怀的肚子被一顶花轿抬进了郑景山庄上的老屋。知道实情的庄民都说,郑景山娶到姚春花,是老天爷恶作剧,把娇滴滴的一朵鲜花插到了一坨牛屎上。

两人结婚后,大队在南滩开发了生猪养殖场和百亩鱼塘,白龙河上建起一座长长的简易木桥,郑景山告别了摆渡生涯,回到十七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

郑景山和姚春花年龄相差整整一轮,婚后两人却非常恩爱,次年春天生了儿子郑荣健,隔了两年,又有了小二子郑荣康。

郑景山天性老实,在外面遭人欺负忍气吞声,总是年轻的娇妻为他出头。姚春花一张快嘴,理论起来谁也不是她对手。而在生产队妇女当中,她又是一把劳动好手,干活从不偷工减料,让人不能不钦服。好多男人把姚春花当成了心中的女菩萨,光棍佬们更是梦想老天爷也会给他们机会,赐来姚春花这样的好婆娘,哪怕短寿二十年,都心甘情愿。

农村女子行房事大多不叫床,不是不会叫,而是不敢叫,没有条件叫。农村太穷了,房屋矮小简陋,几代同堂,儿女小时往往都是和父母共挤一床,因此,叫床就是叫给孩子听,叫给全家听。姚春花却不同,她是个情欲旺盛身体极其敏感个性又极其率真的女子,她想要就要,想叫就叫,睡在身边的两个儿子习惯成自然,妈妈欢畅的呻唤成为梦中熟悉的背景音乐。大儿子郑荣健七岁那年,公公婆婆先后谢世,姚春花便打发兄弟俩睡到腾空的东房间去了。

就是在那年,郑景山在地里劳动时拉野屎,一泡热尿撒了半截,藏在草丛里的一条小青蛇蹿起来咬上他的阴茎,虽然无毒,却疼得钻心,捧在手里血滴滴的。从此便不大灵光了。其实郑景山性功能并未失去,只是受了惊吓,心理上产生了“是不是咬坏了”的消极暗示,连续两次房事不谐,就患上了心因性阳痿的毛病——缺少医学知识的农村人哪里懂这个道理?

正当青春年纪的姚春花蓬勃的性欲经常得不到满足,难免变得焦躁,对丈夫时有怨言。本来就老实巴交的郑景山更加老实巴交,除了生产队劳动就是家里劳动,活像一头沉默的牯牛。

天宠在曲里拐弯的巷道里漫无目的地走,刚才那帮闲汉的议论犹在耳畔。他们提到了他的同桌郑荣健的妈妈姚春花,说她到刘支书家送纸顺便送脂油,他就有点来气,认为这帮大人嘴作淡,太无聊!

他知道送脂油是个比喻,显然来自姚春花的绰号——“脂油罐子”。

天宠时常听人背后叫姚春花“脂油罐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却知道这个绰号肯定是贬义,而他奶奶年轻时落下的绰号“盖江北”是褒义,比喻超级美丽,无人能敌。脂油就是猪油,是用猪板油或猪网油炼成的,凝固成脂,玉白,吃面或菜饭挑上橡皮大一块拌拌,喷喷香。如果用脂油形容姚春花的白和香还可理解,而用脂油罐子形容就匪夷所思了。农村人盛放脂油大多用一个敞口陶罐,那物件拙头土脑的,怎么能用来形容丰乳肥臀相貌姣好又待人爽朗的姚春花呢?!天宠认为起这个绰号的人不是出于故意作贱埋汰,就是出于对姚春花美丽的嫉妒。

真是个孩子,理解得大错特错!“脂油罐子”,恰恰是一个赞美的比喻,它朴拙、精当、贴切,形容的是女人藏在两腿之间的性器官,说俗了就是——×!

发明这个绰号的,正是朱家桥大队支书刘步云。

刘步云是一九六四年接任大队支书的,十几年来,仗着权势和利益引诱,不知多少女子被他搞过。他搞女人有个特点,事后都有不同程度的补偿,属于“嫖风”比较好的一类。

在他所有搞过的女子当中,最满意的就是郑景山的老婆姚春花。一搞之后,遂成固定相好,这在朱家桥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刘步云第一次搞姚春花,是在一九七一年端午节。

这天上午八点多钟,刘步云从兽医钟连庆家中出来,习惯性地背剪双手,往大队部走去。今天过大节,钟连庆特地请支书到家里吃早茶。早茶不单喝茶,吃干丝,还弄了四碗八碟,喝酒。酒喝过了,又吃了几只刚出锅的粽子。这顿早茶刘步云吃得舒心畅意,带着微醺,打着饱嗝,走在路上鼻腔里轻哼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欢快旋律。

刘步云搞女人上瘾,为了避免身体淘空,保持旺盛精力,经常服些壮阳的天然食品,最青睐的是两样——猪卵子和牛鞭。钟连庆正是这两样东西的得力提供者。他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的劁匠,平时劁得的猪卵子拣硕大的给刘步云留着;老病的耕牛只有他下了判决才能屠宰,不时就能觅得一两根牛鞭——猪卵子和牛鞭清炖或红烧都可以,牛鞭还可以配人参、枸杞、当归等制成药酒。外面风传刘步云胯下阳物极其生猛,如非天生所致,而是壮阳效用,那绝对是钟连庆的功劳。因此刘步云跟钟连庆关系不一般,视为心腹。当然,刘步云与人医朱文进关系也相当好。有些特殊问题非朱文进不能解决,比如他曾搞大了扬州女知青吴琼花的肚子,是朱文进找医院替她悄悄做了人流。

刘步云的婆娘毕粉英能够容忍丈夫在外面乱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来刘步云生性霸悍,不敢轻易招惹他;二来她生了小三子爱军后,得了一场怪病,大量使用激素药物,变成体重一百七八十斤的超级肥婆,腰围如水桶,腿粗赛桥桩,即使在床上脱光了也就是一大堆白肉,无法激发和满足丈夫性欲,自己也觉得理亏气怯。只要刘步云不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带,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反正不影响她做支书娘子就行了。

刘步云走到十七生产队的社员郑景山家院门口,无意间朝里面睃了一眼。这一睃不要紧,脚底像被驴皮胶粘住似的,再也迈不开步,浑身燥热。

院子里一棵枝叶浓密结满青果的枇杷树下面,郑景山的婆娘姚春花正背对院门洗着一大桶衣服。她上身穿着一件短袖白底蓝花褂子,下面穿着一条略有褪色的紫色大裤衩,由于弓身埋头搓洗,她的屁股撅成一个浑圆的大苹果,露出一截深深的股沟,健美的身体一俯一冲,一俯一冲,十分有力,十分有节奏。在刘步云眼里,这样的背影,这样的姿态,不仅十分优美,简直十分撩人……他朝巷道两头瞅了瞅,没见任何人影,只有一条土狗踽踽远去,便蹑手蹑脚踅进院子。

刘步云站在姚春花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姚春花转过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啊……刘支书,是您?”

“嗯,路过,进来看看。今天没出工啊?”

“今天过节,队长上午没有安排活计。”

“景山哩?”

“刚刚出去。我要他上街打点儿肉,两个孩子早就馋肉了。”

“那两个孩子哩?”

“大的上学,小的刚才跟隔壁小宝出去,说到北大河看放老鸦(鸬鹚)哩!”姚春花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石碱沫,捋了一把渍在前额上的刘海儿,不好意思地说,“光顾了说话,怠慢支书了——我去厨房剥两个蚕豆瓣粽子给您尝尝!”

姚春花往厨房走的时候,刘步云悄悄去掩上院门,从里面闩上了。

厨房里,煮在铁锅里的粽子还热乎乎的。姚春花拎了两只出来,吹了吹手,正要去解粽子上的棉绳,刘步云像豹子一样掠进来,从后面冷不丁把她宽松的红色大裤衩一下子褪到脚后跟,然后直起身,左手从前面插进衬衫,紧紧揪住一只丰满的乳房,右手径直探向她的私处,上下其手,直取女子最要命的地方,嘴里兀自念叨着:“我不要吃蚕豆瓣粽子!我要吃你这个大肉粽子!”

“不要,不要!刘支书,您不能这样……”姚春花猝不及防,被他又摸又抠,浑身酥软,站都站不住了。刘步云就势把她搬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分开两条白腿,挺身就刺,“天哪——!”姚春花惊叫一声,如久旱遇甘霖,默契地迎合起来……

“唉呀,好肥×,这是我干得最快活的一次!”刘步云心满意足地着拎起裤子,不胜慨叹,欣赏着玉体横陈人面桃花娇喘不休的姚春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扔在她汗津津的肚皮上,“春花,拿去扯套夏衣吧!”浑身舒泰地走了出去。

不久,刘步云跟几个心腹喝酒谈论女人,不小心把姚春花说漏了嘴,由衷赞美道:“春花那个肥×,活像个脂油罐子,又油又滑,干死了都高兴!”

这句话事后被哪个传了出来,有人在背后就给姚春花添了个绰号:“脂油罐子”。

这正应了民间一句俗语,单道男女偷情:

十个婆娘九个肯,

就怕男人嘴不稳。

年底,刘步云操纵小队干部换届选举,让姚春花当上了十七队的妇女组长。过了些日子,又把她的丈夫郑景山弄到大队部,利用他擅长划船和办事忠实可靠的特点,替换别人做了大队通信员,专门为他送信跑腿做杂事。

天宠一面走一面替姚春花打抱不平,忽然听见旁边人家的院墙内传出郑荣健郑荣康两兄弟的嬉笑声——巧了,正好走到姚春花的家。

他去推开院门,原来郑荣健正和弟弟打蚕豆墩子玩。所谓打蚕豆墩子,玩法跟打钱墩子一回事,只不过砖头上摆的是炒蚕豆。因为炒蚕豆“不值钱”,每个人一次要摆两到四粒甚至更多。

“咦?天宠,你怎么跑到我家来了!”荣健见到天宠,非常高兴。

“我在外面瞎转悠,不留神就转到你们这条巷子里来了。”天宠说,“你怎么在家里和荣康打蚕豆墩子?”

“过过手瘾呗……”荣健涨红了脸,说今年打钱墩子手气特别不顺,把父母给的二角压岁钱和舅舅给的一角钱全输光了,只好呆在家里拉着弟弟斗蚕豆墩子,聊以解闷。

“是的,我哥哥还借了我一角钱哩,也输掉了。不过我没告诉我爸妈!”荣康在旁边插嘴。

“真的假的?”天宠觉得哥哥借弟弟的钱去赌,太不可思议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荣康答道,转头对荣健说,“哥哥,你说还我的——你准备啥时还?”

“屌朝前,卵朝后,等到明年收黄豆!”荣健冲着弟弟大吼。

这句顺口溜,是借东西或借钱不肯还的无赖话。荣健见弟弟在自己最要好的伙伴面前揭他的丑,恼羞成怒。

荣康马上哭起来,要去揪他的哥哥。天宠见状,忙从口袋里掏出塑料钱包,拈出一张一角钱纸币塞到他手上:“别哭别哭,我替哥哥还你!”

“谢谢天宠哥哥……”荣康立时收住眼泪,期期艾艾地接了过去。

荣健轻声嘟囔:“还不如借给我打钱墩子哩……”

“不借!以后再也不借钱给你了!”荣康吓了一跳,以为哥哥是对他说的,忙拔脚溜出了院门。

“兔崽子,他可能打钱墩子去了……”荣健嘀咕道。

“你还想打钱墩子吗?”天宠问。

“谁不想啊,可是……”荣健不好意思地冲天宠笑了笑,低下了头。

天宠又拈出一张二角钱纸币递给他。“呶,借给你做个赌本,好好地打,别老是当书(输)记。”

“要是我又输了哩……”荣健满面激动,却不敢伸手去接。

“输了就算了,不会跟你讨,谁教咱俩是铁哥们儿哩!”

“我一定用心去打,”荣健像地下党接头似的郑重地双手接过纸币,小心揣进棉袄里面口袋,庄严地承诺,“我赢了钱就还你!”

天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妈妈上刘支书家送大纸还没回来?”

“你怎么知道……”荣健脸上变了神色。

“我猜的,”天宠话音一转,“我奶奶也去送大纸了,估计你家也要送——好多人家都送的。”

“是的。”

“那我回去了。”

“嗯。”

从荣健家里出来,天宠径直朝家走。在路上他想,荣健有个打弹弓的绝活,打钱墩子怎么就打不准呢?这恐怕还是心理原因。本钱太少了,过个年总共只得了三角压岁钱,想赢怕输,结果就紧张,一紧张发挥就失常,不小心就把钱输光了。

农村生活困难,一般人家过年给孩子的压岁钱只能一角二角的。像天宠家这样经济条件好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今年过年奶奶给了五块钱,爸爸妈妈每人给了两块,这就九块钱了,而朱家桥农机厂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才八块。

奶奶已经回来了,神色凝重,略带悲伤,分明还没有从吊唁的情绪中走出来。天宠怕说错话犯忌,刘支书家的事一句也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