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彻骨的冰冷一寸一寸沁入他的皮肤，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跪倒在雪地里，手足俱为镣铐所锢，正是雪霁时分，积雪消融，带走他身体的最后一丝热量，沉重的锁链似乎同冰雪融为一体，长久地、耐心地将他的皮肉磨出鲜血。
“快走，你这黑鬼！”冰冷的阳光刺的他两眼发晕，恍惚间古铜色的脊背上又添一道狰狞的血道，让他嶙峋的肩胛骨禁不住一颤，“要是耽误了交易时辰，我要你好看！”
这里是越国帝都最繁华的集市。前方不远处堪堪架起的简陋台子上，即将进行一场激动人心的奴隶交易。而他，便是被买卖的“商品”之一。
他忍痛站起来，佝偻着身子默默跟上前一个奴隶的步伐。喧闹的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嚷了句，“大祭司来了！”来往的人们闻言停下脚步，屏息仰视。
少女从天而降，赤着双足立于雪地。她身披斗篷，兜帽帽檐缀满白色绒毛，衬得她双唇娇艳似血，明眸漆黑如墨。
他远远凝视她，心神微微一荡。继而，静默的人们跪伏在地，或虔诚、或茫然、或不甘地膜拜着这位越国的最高祭司。
她视而不见，径直走向他，雪地留下一串浅浅的足印，待行至他身前三尺远的距离站定，抬起墨眸与他对视。
“燕煊。”那娇艳的唇瓣一开一合，冷静地吐出他的名字，如同一个咒语。一时间，内心思念、狂喜、惆怅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夺取了他所有的呼吸和言语，让他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身上的寒冷与疼痛。直到少女抬手幻化出一碗茶水，毫不客气地浇湿他一头一脸，他这才醒过神来。
他终于等到她，卑弥呼，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大祭司所做之事向来深不可测。故而当她拉起他，两人腾空而起，往伊尔尼士雪山上的神殿飞去时，人们纷纷猜测那好命的奴隶是被大祭司看中，收去当仙童了。
卑弥呼回到神殿后，似乎极乏，歪靠着廊柱阖眸假寐，燕煊局促地待立一旁。没多久，一位婢女端着一只瓷盆走了过来。
他随意一瞥，蓦地僵住身子——瓷盆里盛满热气腾腾的鲜血，显然是刚从哪只倒霉的动物身上放出来的。
“大祭司，该用膳了。”婢女唤醒卑弥呼，将瓷盆呈上。
卑弥呼睁眼，神情还有些迷茫，如初睁眼的婴孩，诡异于平时冷傲自持的她。然而和谐宁谧的氛围却在那一瞬间陡转急下，他只看见一道银光自那盆底部流出，顷刻间便向卑弥呼的胸膛刺去！
来不及多想，燕煊身体快过反应，即刻扑上前去。但觉自己手臂一紧，身子不由自主转了一圈，待他定睛细看，卑弥呼已夺回匕首，反手朝那叛变的婢女果断一劈，顷刻间那婢女便身首异处，血流如注。
嫌弃地扔掉匕首，她一面搂着他，一面轻拭被溅染的血液。她莹润如玉的脸颊在刚才的争斗中不慎被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痕，眼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很快消失不见。
卑弥呼唇畔勾起一抹诡秘而嘲讽的弧度，像是最诱人致命的罂粟。
“不自量力。”她冷漠地吐出这四个字，转脸看向他，不知是在说那婢女还是燕煊，“保护好你自己，我不需要你给我挡刀。”
诚然，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她已经如此强大。或许，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对她的保护在她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