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雨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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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辈子,上辈子的情

“你知道吗?”他眉眼尽是温润的气息,抬首凝望她,眸中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在我家乡有个说法,若一个男子某一日将哪个女子的双足抱在怀里,代表他对这女子视若珍宝。”

她呆呆愣愣地听着,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是迷茫。

他叹了口气,干脆将话挑明,“卑弥呼,我爱你。”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便跌入她两眼的漩涡之中,至此,不管她让他做什么,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亦能毫不迟疑地跳下去。

微风静静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他感到她双脚自他怀中抽离,他听见她用不同寻常的镇定口吻回答,“我没有心上人,不过,也不爱你。”

他深吸一口气,寂然无声地将空出的双手收回,心重若千钧,分明已是沉入谷底,却还在不停往下坠,无穷无尽。他早该知道她的答案,仍旧想孤注一掷,事实证明,他输了。

孙威的追兵很快追了上来。燕煊顾不上其他,将绣花鞋往乱草丛中一扔,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卑弥呼拒绝了他的提议,因为她看出来他也已精疲力尽。她赤足站起,眸清神定地拉起他,“你可是忘记了?我学过术法。”

她失策了,孙威似乎带上了术法高人。她这边九宫阵堪堪摆好,那边就好似早已看穿,立刻给她破解了。

“是我大师兄。”师门当中,她确是天赋最高,可实战经验比不上大师兄。这次孙威不知开了什么条件,竟能让大师兄都为他所用。

燕煊注意到,在提及她大师兄的时候,卑弥呼眼中闪烁的光亮,绝异于以往同他相处时的神情,那是一种棋逢敌手才会露出的欣喜与激动。

尽管她说过自己没有心上人,可这样的表情还是让他很不安。不安过后又是深刻的悲哀,她太美丽,也太强大,在她身侧不该有自己这样卑微的存在。

由于有了大师兄的参与,事情变得棘手,卑弥呼不敢恋战,拉着燕煊就要腾空而起。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娇弱的身子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了一下,继而两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坠到地上。

她的能力还太弱,加上双脚受伤,灵力根本承载不了两个人一起逃走。想通了这一点,他随即下定决心,将她往前一推,“你先走,我替你拖一会儿。”

他不敢回头去看卑弥呼的神情,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希望她有怎样的反应。彼时,他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往前跑,然后竭尽所能,用螳臂当车的方法为她争取哪怕一丁点的逃跑时间。

记忆在那一刻被无限地拉长。燕煊可以清晰地回忆出那日每一滴溅在他脸上鲜血的温度,每一次砍在他身上刀刃的角度。在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之后,他无力地躺倒在地,脑海中反复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傻姑娘,逃走了吗?安全了吗?

他眼前逐渐变得虚无,最终化为漆黑,耳畔似乎有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很快也听不到了。他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着,吊着一口气,不敢死,也活不了。

直到他听见一道冷静的唤声,“燕煊。”他知道是他的傻姑娘来了,他终于能够放心地睡过去了。

淡烟自鹤形熏炉的尖嘴中徐徐荡出,香气旖旎弥漫了整个内殿。

他问,“后来呢?”

后来?望着面前这个肤色黝黑的男子,她怔忡。那日她凭虚御风,被驻扎在城外的越国士兵看见了,他们尊她为最高祭司,让她住进这神殿。越国国君没办法,只得授予她“大祭司”的称号。

她去寻他,察觉他胸口恍惚有团热气,可唤过他一声后,他又全然脱了热气,确是死了。他已被砍得不成人形,这次的人情欠得有些大。她无计可施,只得先取出他元神护住,另做打算。

乱草丛中的那双鞋,她鬼迷心窍地捡了回来,摩挲了许久。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穿过鞋。

再后来,她为他觅得一具还不错的身体,便将他的元神安了进去,算是还他一条命。

是以他醒来,才会发现自己样貌大变,已成为战败国楚国敬献给越国的奴隶之一。是的,越国攻打楚国,打了三年,终是胜了。充州城主见充州难保,便卖国求荣,降了越国。她成了亡国奴,这个被越国人奉为“大祭司”的少女,竟是个如假包换的楚国人!

烟雾熏得他两眼发痛。他不敢揉,只是用力眨了眨,告诉自己要爱惜这个身体,尽管他长得并不好看,尽管在她眼中,他或俊或丑都没什么两样。

卑弥呼面无表情地抬手熄灭炉中火焰,视线顺势落到窗外飞舞的雪花上。

“不觉得这是一种执念吗?”殿外细雪纷纷,她凝眸问他。

他愣住,细想过往种种,竟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然,纵使流年偷换、韶华逝去,亦无法磨灭他对她的感情。

他的笑容中不觉染上几分苦涩,话语轻若叹息,“倘若我爱你是一种执念,那么你不肯爱我,大抵算得上是另一种执念吧。”

她黛眉微颦、张口欲言,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外间婢女禀报,大将军近日身体不太好,请大祭司前去诊治。他正纳罕为何将军生个病也要找祭司,却见卑弥呼眸中精光一闪,“你与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