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幕都恰似莎士比亚的名剧
1946年5月2日,正式开庭的前一天,法庭首席检察官季南特意挑选膀大腰粗的美国宪兵将26名被告(坂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尚在由泰国美军战俘营押往东京途中),带到巢鸭监狱尽头的一间大办公室内,向战犯们宣布:“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检察处业已将诸位列为甲级战犯提起公诉,并已决定于1946年5月3日开庭审判,现在就当面把起诉书交给各位被告。”这些昔日不可一世的战犯们听了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他们知道,他们的“末日审判”就要来临了,然后按被告顺序叫名,一一领取起诉书。
春夏之交的日本东京,红色、白色的杜鹃花在青草中绽放,美丽的风景衬托出让人愉悦的气氛。对于世界上爱好和平的人们,1946年5月3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人们期待已久的东京审判正式开庭。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国际审判正式开庭了。
东京审判法庭位于东京市谷山的前日本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大厅,这里曾经是日本军阀首脑阴谋策划侵略战争的“神经中枢”,正是在这里,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发号施令,大举侵略中国,进攻东南亚,偷袭珍珠港。这里也是前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摇篮——校址。从外表看来,这是一座钢筋水泥构筑的积木式高地楼群,四周到处断壁残垣,一片残破景象。麦克阿瑟亲自选定此地作为审判地点,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进行审判,就是要向日本和全世界民众宣示:日本侵略者多行不义必自毙。
进入法庭内部,前陆军省的礼堂被改造为审判厅。在靠厅壁的高台上是长长的法官席,摆着11张高大的楠木法官沙发椅。在沙发椅后面是一个大木架,木架中插着参加组织法庭的11国国旗。在法官台前设有斜面站台,以供检察官和辩护人发言之用。斜面站台右侧为辩护人主席团席,左侧为检察官席。在法官台左端前面为证人席。在证人席和检察官席之间为法庭翻译官席,记录席设在它后面。靠着法官台对面的厅壁设有半圆形的被告席及辩护人席。审判厅的右侧有池座和楼厢。池座用不高的栅栏和大厅的其余部分隔开,作为新闻记者席。楼席是旁听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日本听众席,而另一部分则为美国听众席,同时军事警察还严格监视不使日本人和美国人坐在一起。旁听者持有特许通行证就可听审。即将开始正式审判的审判厅热闹非凡,200个记者席上挤满了各国记者,一个个手举照相机像打仗一般冲锋陷阵,捕捉富有历史意义的镜头:300名盟国席、200名日本席上座无虚席,各种语言在大厅里嗡嗡作响。整个法庭的警卫由盟军的宪兵队担任,开庭时,审判大厅站着大约20个左右的美国宪兵,散布全厅。整个东京审判法庭布置得庄严肃穆。
中、美、英、苏、法、澳、荷、加、新、菲10国法官身着崭新的法官服,来自印度的法官帕尔因为刚被选中,还在赴任途中。他们迎着国旗鱼贯而入预备会议室,端坐在会议室座位上。法庭庭长、澳大利亚法官韦伯,坐在法官席的正中央,他的右手边是美国法官希金斯,左手边是中国法官梅汝博士,其他各位法官依次而坐,准备行使庄严的使命。
上午8时42分,在一前一后两辆白色美军吉普的警戒下,押送日本战犯的美军道奇客车停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门口。当这些战犯来到他们昔日颐指气使的军部大楼,要在这里接受法庭的审判,对于这些习惯了进门就受到士兵敬礼的首要战犯们,心中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当这些战犯走下囚车的时候,鱼贯而行走向法庭时,在日本《朝日新闻》记者的眼里看来,“这群战犯就像一支匆匆送葬的队伍”。他们送的是日本军国主义的葬。
11时13分,一阵铃声响过,法庭的几个大门同时关闭。首席检察官季南等检察官步入大厅,刚才嘈杂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接着,法庭执行官宣布开庭,25名被告在宪兵的押解下列队走进有围栏的被告席。战犯们都穿着质地一般的草绿色军服,有的穿着木屐,有的光着脚。只有前驻德国大使大岛浩衣冠楚楚,脖子上还打着领结。
11时20分,法庭执行官命令全体起立,10名法官排着队,踏着纯毛地毯缓步步入审判大厅。随后,季南向法庭介绍诸位法官,全体法官集体宣誓:“我们郑重保证:我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法官,必定秉公执行我们的司法任务,绝无恐惧、偏袒、私爱。”随后法庭宣布休息。
让我们记住这些英雄的法官们的名字:中国法官梅汝,美国法官希金斯(1947年7月以后为克莱莫),英国法官帕特里克,苏联法官扎里雅诺夫,法国法官贝纳尔,加拿大法官麦克杜哥,荷兰法官洛林,新西兰法官诺斯克罗夫特,菲律宾法官哈那尼拉,以及刚刚任命还在赶赴东京途中的印度法官帕尔。
下午2时30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重新开庭。首先由庭长韦伯致开庭词,然后,担任起诉方的检察官庞米塔开始宣读起诉书。他宣读的总起诉书,共五十五条罪状,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破坏和平罪”,也就是“侵略罪”;第二类是“杀人罪”;第三类是“其他普通战争犯罪及违反人道罪”。
第一类犯罪列举的事实是:1931年9月18日侵略中国东北三省和热河省,并强行将上述四省从中国版图上分割出去,成立“伪满洲国”,然后由日本统治之;1937年7月7日到1945年9月2日,发动对中国的全面侵略战争;1941年12月7日,发动对美国珍珠港的偷袭;同日,开始对菲律宾、英联邦、泰国和荷兰属地印度尼西亚的侵略战争……
第二类杀人罪的主要事实有:1931年9月18日至1945年9月2日,日军在中国东北三省和热河省杀害了坚持抵抗日本侵略的中国军民达12万余人;1937年12月13日日军侵占南京之后实行大屠杀,被杀害的平民和解除武装的军人有的说是30余万人,有的说是50万人,目前正在调查中;1938年10月21日,日军侵占广州之后,对人数不详的众多人员的杀害;1938年10月27日,日军侵占武汉市,对人数不详的众多人员的杀害……
1941年12月8日至13日,日本对美国、英联邦、荷兰、泰国军队和平民的杀害,其中被杀害的美国人为35800余人,英联邦为36600余人,荷兰为28900余人,泰国为22700余人;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对处于和平状态的美国领土、舰队、飞机场进行攻击,杀害美军季诺德海军少将和4350名陆海军官兵和平民……
第三类罪行的主要事实有:1931年9月18日至1945年9月2日在中国,1941年12月7日至1945年9月2日在美国、英联邦、菲律宾等地,对于下属士兵对战俘和平民采取的违法行动没有采取必要步骤予以制止;或授权、准许从事对战俘和平民的违法行为……
起诉书揭露:日本自诩为比亚洲甚至全世界任何民族都优越的民族,采用与希特勒纳粹党、墨索里尼法西斯党完全相同的议会制度。这28名被告都是日本侵略战争的元凶,他们与纳粹德国、法西斯意大利狼狈为奸,犯下奴役和榨取他国的反和平之罪、发动战争之罪、反人道之罪。
当其他战犯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起诉书时,战犯大川周明却懒散地坐在审判席内。大川周明系日本法西斯文人中最狂妄的宣传家和煽动家,二十年来,他写了一批鼓吹对外侵略的文章,宣扬日本的“神圣使命就是统治所有的民族”,大肆鼓吹“大东亚共荣圈”。他解开穿在身上皱巴巴的蓝色睡衣,在胸脯上抓来抓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在宪兵的劝导下,大川周明好不容易才微笑着坐稳了。过了不久,只听“啪”一声作响,大川周明照着坐在他前面的东条英机的秃头就是一巴掌,他拍打的声音很大,东条回头苦笑了一下。整个法庭的人都笑了。
法庭里顿时喧闹了起来。负责维持法庭秩序的宪兵将又高又瘦、龇牙嬉笑的大川周明带到了被告休息室。当庭长下令把大川周明带出法庭时,他一边挣扎一边高喊:“我要杀死东条!”第二天,法庭准许大川周明退庭去进行精神鉴定,医学专家最后认定他患有精神病。盟军司令部又下令美军医院用精密仪器反复测试,美国军医最后认定大川周明确实疯了。1947年4月9日,东京法庭宣布对他免予起诉。随后,大川周明被释放。
令人奇怪的是东京军事审判法庭一结束,大川周明的疯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此后一直从事《古兰经》的翻译工作。据说,他在临死前向记者透露:“我是装的。”对此,中国法官梅汝曾这样说道:“这是对法律正义的嘲弄。”
赶走大川周明后,被告席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此时的被告席上,东条坐在韦伯的对面,时而用手帕抹鼻子,听到揭露他发动侵略战争罪行的地方,就用铅笔记下;松冈洋右以竹杖支持头部,做不胜劳苦状……
对于法庭正式开庭的第一天,一个日本记者曾作过一个比喻:法庭的“每一幕都恰似观看莎士比亚的名剧”!战犯们的无理取闹给神圣的法庭蒙上了一层诙谐色彩,战犯们的出色“演出”,恰是他们耻辱一生的最后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