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尚媛的男人面对突然出现的犹如夜叉般的女孩,也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怔住,倒是半醉半醒的尚媛显得不以为然:“干嘛这么急着催我,一年一次的生日多难得呀,反正时间还早……”
一听见这句话,小秀更是火冒三丈,当初进入这幢房子第一天,她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才会大胆地躺到这张床上,谁知一觉醒来,厄运便从天而降。以史为鉴,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惨案再度上演,于是,她不顾一切地用力拉扯着她的手臂,一定要把她赶下床。
正在此时,一阵门铃声陡然响起。
叮叮叮叮——
声音已被楼下劲爆的舞曲淹没成无力的呜咽,所有的人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单调的声音,唯有小秀像被一道凌利的闪电劈过,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那一刻,她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世界仿佛都崩塌了,泪急得差一点涌出眼眶,不知该如何迈向门口。虽然打从心眼里讨厌贺轩,可是他毕竟出于信任才会把一整个家交给她,支付的报酬也显得非常慷慨,如今,她竟然在朋友的怂恿下无耻地利用了他的信任,这样的局面该如何向他交代。
就在小秀后悔莫及的时候,门铃又接连响了第二遍、第三遍,不去面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沉沉地叹了口气,她以董存瑞托炸药包的决心朝大门迈去。
谁知,就在开门的那一刻,面前出现的居然不是想象中的贺轩,而是一位盘着亮泽的发髻,穿着一袭剪裁得体、做工精美的旗袍,戴着耀眼钻石项链的贵妇人。柔美的脸庞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皮肤依然保养得吹弹可破。
这突如其来的急转让小秀目瞪口呆,而对方也被惊得怔在原地,看了看她,又透过门缝窥见其中一派混乱的情象,好半天才犹豫着问:“这……这是贺轩家吗?”
“是啊!请问您是……”小秀也显得十分谨慎。
贵妇人这才稍稍舒了口气说:“我是贺轩的母亲,你是谁?”
贺轩的母亲?小秀只觉得脑海里掀起一阵更加猛烈的眩晕,浑身无力,需要扶住门框才能站住,如果面前站的真的是铁面怪的妈妈,那事情恐怕就没有原来设想的那么简单的了,需要对付的是一柄升级版的双刃剑,此时的她恨不得冲上楼杀了尚媛!
就在小秀不知所措的时候,贺夫人又再度发问:“怎么,今天贺轩在家里开Party吗?现在应该是上班时间才对。”
小秀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紧张得面如土色。
贺夫人等了半天也没得到答案,觉得面前这个年轻女孩笨笨傻傻的,干脆直接夺门而入,谁知寻觅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儿子的踪影。
她开始感到事情有些蹊跷,粗扫了一遍眼前的宾客,看上去也不像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于是,二话不说,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贺轩的电话。
就在贺夫人举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站在她身后阴影里的小秀只觉像被笼罩在头顶的强大的阴影一口口吞噬,随后脚下一空,如同从几万米的高空坠落,直抵黑暗无边的世界。
5、
等到贺轩驾车从公司火速赶回的时候,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已经消失,客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和像冰雕一般僵立在她身边的余小秀,彼此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窗外,玉兰树的树影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大理石地面上无声地晃动。
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压抑气息。
随着大门被打开的声响,小秀也看见穿着Dior西装的贺轩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出现在眼前,并踏着沉默的步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底绝望的裂缝也变得越来越大,恐惧的感觉前所未有。她的头垂得快与地面平行。
谁知,贺轩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针对她的,而是埋怨起母亲:“妈,你怎么没打一声招呼就来啦?”
贺夫人虽然还在生气,声音却保持着贵族般的淡定:“听说你换了个新保姆,是个小姑娘,我想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合适,另外也有其它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狠狠瞪了身边的小秀一眼,碍于自身素养没有挑明。
妈妈的这道眼神贺轩看在心里,也猜到即将会发生什么,如果这件发生在小秀上班的第一天,他一定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可惜,时至今日他已彻底拜倒在小秀的围裙之下,家里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变得整洁干净,下班后随时能吃到丰富可口的饭菜,换成谁也不愿倒退回从前那种原始社会般的恐怖生活里去。出于这一点,他必须尽办法保存余小秀,保存了她,也就等于保存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来到沙发边坐下,并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嗯……您说那场Party是吧,其实是我同意的,如果不是因为公司太忙,我也要参加的!”
“什么?”贺夫人与小秀异口同音地发出惊呼,三个人的目光微妙交错着。
尤其是小秀,怎么也没料到贺轩竟会主动帮他解围,就在刚才,她满脑子还是他进门后暴跳如雷的画面。
贺夫人认定其中必有隐情,强忍着内心的诧异,不动声色地问:“可是,刚刚在电话里,你不是还说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吗?”
贺轩眼睛一转,再度随机应变:“那是因为……因为时间问题,小秀本来跟我说时间定在明天,没想到今天就提前举办了,所以我才说不知道。”
“是……是因为我朋友明天临时有事,所以只能放在今天。”小秀也机警地配合他演戏。
贺夫人满脸疑惑地盯着儿子,似乎不太相信。
被妈妈这样盯着,贺轩觉得背后直冒冷汗,赶忙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您刚刚说还有其它事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贺夫人轻轻一笑:“那件事等一会儿再说,先解决眼前这桩麻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保姆我不希望你再继续用了!”
聪明的贺夫人并没有中计,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贺轩不由地叹了口气,觉得拐弯抹角下去并没有多大意义,索性摊牌道:“妈妈,余小秀是我请来的人,我对她很满意,请您不要干涉好吗?”
听到这句话,小秀惊讶地扭过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贺夫人态度坚决地摇着头:“像这样趁着主人不在如此放肆的保姆我平生闻所未闻,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留在家里,规矩全都被她弄乱了!”
贺轩毫不客气地回应道:“这是我自己的房子,不是大宅,在大宅我做不了主,在这里若还是做不了主,那么,您是不是希望我再回到法国去?”
这句话把贺夫人堵得哑口无言,空寂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隔了很久,贺夫人与儿子对望了一眼,态度果然软化许多,轻声说:“那好,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我就当作没看见。”
贺轩当即露出胜利的笑容:“您请说。”
贺夫人不紧不慢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邀请函:“这也正是我这次来要和你商量的那件事,这个周末在莱薇酒店有一场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单身派对,全市企业家的未婚子女都在邀请之列,我希望你也能参加。”
话没说完,贺轩的眉头就已经紧紧皱了起来:“什么?又是这种无聊的派对!”
贺夫人露出淡淡的一抹微笑:“这是我唯一退让的条件,去不去你自便。如果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妈妈,那就算你真的回到法国去,我也不会阻拦,最多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贺夫人的这席话看似随意却有四两拨千斤之功,正如她的性情,平时温柔随和,仿佛与世无争,然而一旦决定的事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贺轩心里非常清楚,若想不得罪她,又让余小秀继续留下来烧菜做饭,那么唯一可以牺牲的就只有自己了。只不过一提到这种单身酒会,脑子里立即源源不绝地涌出与之相关的记忆,耳边甚至回荡起一声又一声的狼嚎。除此之外,更让他心生异样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自己怎么就会因为几顿饭被一个又胖又笨的保姆给收买了呢?没有答案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扩大着领地,就像没有谜底的谜语。
头越想越痛,他索性快刀斩乱麻似的应承下来:“好吧,妈妈。我答应你便是,那天我一定盛装出席,让所有的名媛闺秀都拜倒在我的西裤之下!”
听到这段自嘲似的幽默,小秀紧绷绷的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贺夫人也同时绽放出满意的笑颜:“很好,那么到了那天就看你如何完美地表现,最好下一周就能带女朋友回家。”
说完这句话之后,母子俩又再度亲昵地坐到了一起。
在此之后的几天,小秀一直萦绕在云雾里,每当想起贺轩为了维护她而在母亲面前说的那些话,心里便有一阵电波流过,虽然也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自己能够吃好喝好,可依然觉得十分舒服,毕竟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任何一个理由站出来替她说话,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英俊的帅哥。
周六的傍晚。
粉红色的霞光从华美的紫色纱幔里透了进来,静静撒在地上,这本该是陈志东打电话来通知晓秀贺轩是否回家吃饭的时间。
刚刚做完大扫除的小秀喘着粗气从卫生间洗完拖把出来,一路小跑地来到冰箱前,打开门取出一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
好舒服,从头到脚都是冰的,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有畅意的表情。
此时,电话铃声响了。
她用手抹了抹嘴,飞快地跑到沙发边的电话桌上提起电话听筒,原以为是陈志东,谁知电话那一端却传来贺轩的声音。
“四十分钟以后,在公司大门口等我,不许迟到!”
话一说完,没等询问原因,电话就被挂断,听筒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嘟嘟声。小秀愣了一下,也不客气地甩下电话,嘴里还嘟哝着,这个根本不懂得尊重人的家伙!
可嘴上这么说,腿脚还是不听使唤,脱下围裙,她连脸都没洗就转身出门,一路小跑赶往社区附近的公车站,坐上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巴士,来到和风公司所在的大厦。
并排的三扇旋转玻璃门前,潮水般的人流汹涌来去,几乎全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女,只有小秀,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棉T恤,以及粗糙的黑色牛仔裤,顶着一头被风吹得蓬乱的头发,站在入口处等待着贺轩。
约定时间一到,只听得远处引擎轰鸣,从停车场疾速驰出的一辆流线造型的保时捷,如一道银光停靠在大厦正门前的马路上,小秀认得这辆城市中并不常见的名贵跑车,正是贺轩的座驾。它的主人此刻正坐在驾驶位上,戴着墨镜,穿着俊逸笔挺的黑色西服,透过车窗,冲远处的小秀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不过是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却在小秀心里掀起轩然大波,毕竟见过这辆车和搭乘这辆车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和风公司里许多员工都曾见过这辆车,却绝不可能有机会与老总并乘,事实上,她也正是所有员工中,第一个踏进这辆车的人。
强掩着内心惊动,她低头钻进松软的座位,舒适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高雅的香气,空调处于智能状态,吹得人极舒服。之前在夏季炎热的空气里等他好些时候,身上早已被汗水浇透,突然遭遇一股凉风,骨头不由得轻轻哆嗦。
车子两旁的景物开始在窗前飞速倒退,伴随着车厢内轻柔的古典音乐,小秀也迫不及待地发问:“今天为什么叫我出来?”
“因为要带你一起去那个本世纪最恐怖的单身酒会。”
“有没有搞错!这是你妈为你苦心安排的酒会,我去凑什么热闹。”
“我可是因为你才被拖下水的,本来难得的一个周末,约好和朋友去打保龄,却成了一群母狼肆意围捕的猎物,于情于理你也不应该坐视不管。”
“可是,我去又能做什么呢?”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紧紧跟在我身边,装作很亲密的样子就行。”
“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这是很认真的一场硬仗,要是出现任何一点闪失,惹得我不爽,我不敢保证不会通过炒你鱿鱼来泄愤。”
说话间,车子已经在一个大型商场门口停了下来。
“现在,我们得进去给你买件衣服,不然你连酒店大门都进不去。”
贺轩说完,率先一步走下车子,俩人一前一后穿过人潮涌动的明亮大厅,踏上观光电梯来到顶层一家气度辉宏的国际名店前,脚下是近乎透明的白色大理石,映照着头顶水晶灯的光芒,正对大门的海报墙上,挂着最新一季的广告,金发碧眼的模特儿身段妖娆,醒目的品牌标志挂在胸前。这样的气势可把小秀给吓坏了,连看一眼橱窗的勇气都没有,只希望尽管离开。贺轩却恰恰相反,拉着她的手腕像迈进自家大门那样跨入店堂,指着海报上那件衣服就让店员拿出来给小秀试穿。几名店员原是无所事事地搭坐在收银台前,忽见有客进门,立即起身迎接。在看到贺轩身上那套西服,袖口边缘流露出细小但却震慑的标签,更是表现得格外热情。
从来没有碰触过皮肤的高档面料在身上脱上脱下十几次,小秀觉得像穿梭在梦境中一样晕乎乎的,而带她进来的贺轩却一直翘腿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时尚杂志,每当小秀换完一套新衣走出来,他只用点头和摇头表示意见,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在一连几十次摇头过后,试衣间的门再次敞开,这一次,小秀穿着绘有热带花朵的真丝小礼服,盘着为试衣方便临时挽起的蓬松发髻,斜插着店里一根细长的绿松石簪子出现在贺轩面前。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卷在脑后的长发也略显得凌乱,但正是这种散漫随性和身上美式风情的礼服形成了绝妙的搭配。就连在世界各地见过无数美女的贺轩也不禁哑然,这个像从夏威夷走出的热带精灵还是刚才那个土气的小保姆吗?
就这样,这件昂贵的露背晚装被幸运选中,贺轩让小秀穿在身上,原本穿着的那套旧衣服则让店员拿去扔掉。确认之后,他将信用卡随手甩在柜台上,任凭店员去刷。他签名的姿式很优美,像花瓣在空中飞舞。
离开的时候,几个店员在身后窃窃私语,似乎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故作不闻,直接去了鞋区,为她挑了一双金色高跟鞋,。接着,又去了底层的美发沙龙,出高价请店里最好的设计师为她做了发型。最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化妆品柜台,试了很久,为她挑选了一瓶Tendre Poison,青草一样的绿意,闻起来沁人心脾。
今天的余小秀,是被他创造出的女子,丰腴、明亮,皮肤黝黑却显红嫩,富有肉感的圆脸给人以洋娃娃般的可爱感觉。他端详了许久,尔后又想起点什么,转身跑到首饰柜台,为她取来一对钻石耳钉,不大,但一戴上,却倾刻间弈弈生辉起来。
在此之后,优雅非凡的银色保时捷再一次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起来,前往今晚的目的地,莱薇国际大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