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意外的面孔,洁白如玉的面容,眼睛像深海的黑珍珠透出水灵的光泽,也蒙着一层薄薄的哀愁。蓬松的长发倾泻在背上,将身材映衬得更加婀娜,再加上身上穿的那件绣着紫罗兰的真丝连衣裙,无疑是位令人惊叹的美人儿。
然而,贺轩在见到美人的第一眼,眼里却没有任何倾慕的神采,而是一种惊诧,不久后又升级为一种愠怒。
“罗紫苏,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又是我爸妈告诉你的?”
“何必要问他们,打听贺氏集团继承人的地址,要比打听路边的乞丐容易得多,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她绽放倾城笑容,“既然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还从来没有参观过你的新家呢。”
“没有那个必要,我们之前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最后这三个字像底蕴十足的内功,将罗紫苏的心打成重伤。
艰难地调整心情,她哽咽着注视着他:“即使结束了,难道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你聋了,还是傻了?忘了我在巴黎说过的话了吗?明明说过不要再见面,明明说过让你把我忘了,最好就当我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字字句句都像匕首一样刺入紫苏的心脏,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也歇斯底里地吼起来:“因为你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生活,让我无论白天黑夜都陷在黑暗里,让我一想起你就有流不干的眼泪……”
“那不是我的责任!”贺轩的话里没有任何感情,“这是上帝给你的惩罚,如果你真的想拯救自己,只有忏悔这一条路可行。”
罗紫苏瞪大眼睛,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注视着他,无法相信昔日倾吐着甜言蜜语的嘴里也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这个男人,像穿着盔甲一样将自己紧紧包裹着。
她的嘴角一阵抽搐:“为什么需要忏悔的是我,需要忏悔的是另一个阴险的女人,用死来威胁人,再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了!”
啪的一声,贺轩下意识地抬起手,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立即浮现。
罗紫苏捂着红肿的脸颊,泪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被轻轻推开,轻快的脚步随着余小秀的身影突然跃现在晨光下的花园里。面对门廊上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她的脸上有尴尬的神色。
故意轻咳了一声。
贺轩与罗紫苏立刻回过头,三人的目光微妙交错着。
四周一下子寂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随后,贺轩紧绷的唇角却突然缓缓扬起一抹叵测的笑容,一把推开紫苏,快步来到小秀面前,手臂自然搭在她的肩膀,语气亲昵得如同相恋多时的情侣。
“小秀,你买菜回来啦?肚子饿死了,今天早晨还想吃南瓜汤圆。”
这副反常的态度比平时脱口而出的冷嘲热讽更令小秀不寒而栗,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今天气氛不同往常,趁着灾难还没发生,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随口答应一声就快步朝屋内逃去。
在经过紫苏身边的时候,两人的目光自然相撞,那一刻,彼此的记忆同时被拉回几天之前的莱薇酒店。不同的是,小秀的第一反应是急速避开,消失在门后;而紫苏,整个人几乎站不住了,灼亮的眼神渐渐变得空茫,瞳仁像被搅乱的一滩死水,浑浊不堪。
头顶的太阳愈发明晃刺眼。
良久,低哑的声音从她苍白的嘴唇中传来:“她……她是谁?”
“你这么聪明的人,没必要让我点破吧?”贺轩避开她的眼睛,不想多谈。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沉痛地咆哮。
“没有这个必要,只要你知道,我现在已经重新展开一段新的生活,不想和过去再有任何瓜葛,这就够了。”说完,他绝决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缓慢迈开脚步,一步步朝房子里走去,仿佛就这样永远离开她的世界。
天地间孤零零的,只剩下她。
紧接着下一秒,罗紫苏突然冲上前,由身后将贺轩紧紧抱住。
“你知道我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才回来找你的?伦敦、纽约、洛杉矶……四年来,我变换不同的城市生活,可是无论到哪,心始终在你这里,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不要把我变成第二个康琳……”
在提到康琳这个名字的时候,贺轩的脊背突然绷直。就像被一把陈年生锈的匕首,插入身体,那种沉重的痛楚,虽然钝重的发不出声音,但是威力惊人!体内的血管一根根绷裂,身体里破裂的碎片都化成哀号般的怒吼,回荡在罗紫苏耳边。
“闭嘴!我说过,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再提她的名字,任何人,你也不例外!”
话音未落,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毅然迈进家中,并狠狠地将门关上。
门外很快传来女人绝望的哭喊声。
小秀从厨房里走出来,远远望着靠在门后僵硬冷漠的贺轩,脸上有惊异的神色。
她缓缓朝他走去,却觉得短短一、二十步的距离,如隔千里。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她很想探究真相,又怕惹火烧身。
贺轩也在静静地望着她,英俊的脸庞仿佛蒙着厚厚一层冰雪,坚固地凝结在空气里。甚至,眼神里还有恐惧。
她一步步地在靠近,步步惊心。
谁知,就在两人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贺轩突然抢先一步拉过她的手臂,大步朝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呀?”小秀吓得大喊。
“突然不想在家里吃早饭了,一起出去喝早茶。”贺轩已经打开了大门,笔直朝车库走去。
发什么神经!一会儿说要吃南瓜汤圆,一会儿又要去喝早茶,小秀觉得他今天早晨古怪得像吃错药似的!可心里就算再不情愿,也抵不过这个一米八几的家伙的蛮力,像甩件衣服似的被他甩上了车。
威风凛凛的保时捷掠过社区优美的林荫道,快要看到大门的时候,也与一辆缓缓行驶的红色奔驰擦车而过,而且车上坐的,正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罗紫苏。
正在为往事沉痛默哀的她,突然看到旧爱与他的“新欢”疾驰着朝社区外扬长而去,大脑深处再一次轰的炸开,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愤怒的了!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还是被爱情抛弃的女人,只怕像火箭一样飞上云宵也不足为奇。只见她紧紧咬住嘴唇,握紧方向盘,猛踩一脚油门,朝着前方的车奋力追去。
锃亮的后视镜帮助贺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对于紫苏的挑衅,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绅士风度,反而积极接招,漆黑的眼眸里浮起一抹负气的神色,随之抬脚加大马力,在飞出社区大门的同时,猛地一甩方向盘,几乎以九十度直角转上通往市中心的公路。
紫苏也不甘示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跟着在清晨寂静的马路上响起。
风声呼啸,一银一红两道耀眼的光芒在环海马路上如电光闪过。
驾驶座前的时速表不停变化着,疯狂飙升得仿佛随时会爆裂一般,沉浸在追逐游戏中的对手完全忽略了这一点,倒是可怜了是坐在副驾驶位的小秀,原本就很少有机会坐车的她如今坐在这样一辆最高时速达310km跑车上,岂不是等于在陆地上生活了一辈子的旱鸭子上了海盗船。
难以承受的移动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抓住车沿的把手,浑身都是冷汗,就像泡在水里一样,好不容易才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慢……慢点行不行?”
专注驾车的贺轩眼睛只顾注视着前方,对于她的哀求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总之嘴唇抿得紧紧的,始终没有半个字的回答。
速度实在太快,小秀渐渐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头也越来越晕,而且更不祥的是,胃里一阵翻涌,好像有什么热气伴着酸味不断涌上来。
“我……我要吐了!”她拼命捂着胸口,声音像是在哭。
“什么?”贺轩这才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
“我要吐了!我受不了……”小秀叫嚷着,头已挪向窗边,可惜车窗是封闭的,她一头撞在玻璃上,眼前全是小星星。
贺轩顿时瞪大眼睛,飞快地按下车窗,同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刹车声,车子猛然停在路边。惯性使俩人的身体同时前倾,前后间隔不到一秒,从小秀口中喷出的一股酸水也“扑”地溅在前窗玻璃上,车厢内顿时弥漫开一股刺鼻的异味。
可她还不过瘾,连滚带爬地下车,又大口大口地呕吐了半天。
贺轩望了望惨不忍睹的前窗,又望了望马路边的小秀,脸色越来越沉,仿佛漫天乌云都聚拢了过来。
“没出息的东西……”
他正准备开骂,罗紫苏的红色奔驰却紧跟着追上来,紧邻着保时捷的左翼停了下来,望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贺轩,看来你的女朋友不怎么懂得享受驾驭的乐趣,差一点就要分出胜负了,可真扫兴,不如咱们改天单独再比。”
这句话明显刺激到了贺轩,他的态度骤然来了个一八百十度的大转弯,避开罗紫苏的视线,从另一侧跳下车,三步并作二步来到小秀面前,伸出手臂轻轻拥着她,声音轻柔得像花瓣落地一样:“怎么样,好一些没有?”
“你还说呢,全怪你!”此时的小秀也吐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刚要兴师问罪,谁知一块散发着清香的白手帕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唇边。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铁面怪,突然披上一身羊皮,无限温柔地为她拭去嘴上的污迹。
一下子从冰冷的海水被抛进热情的火焰里,小秀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精神一阵恍惚。
可是在旁人看来,这却是非常温情的一幕,所谓的旁人,指的当然是红色奔驰里的罗紫苏。望着这一切的她紧紧咬住嘴唇,脸狰狞得都快扭曲了。
马路的另一端,贺轩的表演仍在继续。
“好啦!我知道开快车是我不对,但我也是为了甩掉讨厌的跟屁虫,让我们能够清清净净地吃顿早餐。”
小秀很清楚他是在演戏,所以也懒得跟他计较。但是经过一阵剧烈的呕吐,绿色的胆汁都被吐了出来,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急需要饭从口入。
于是,她接过他的话问:“早餐在哪?”
贺轩的眉头皱了一下,回头望了眼被小秀吐花的脏车,再开着它前往原定地点已经显得不切实际,所幸路边不远处即是一座繁华的大型商场,一整排高档餐厅沿街而立,他用目光挑了家比较顺眼的咖啡厅,拉起余小秀的手便朝它迎面走去。
到了店门口,他把车钥匙连同钱包里随意抽出的一叠百元大钞丢给门童:“麻烦你找人帮我的车彻底清洗一下,剩下的就是你的小费。”
眼见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门童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允诺。
贺轩轻轻一扬下巴,与小秀并肩迈进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