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卧室弥漫着残酷而寒冷的气息,绝望的女人被彻底激怒了,一瞬间,她暴躁得像是只愤怒的狮子,往日的温柔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盈满眼底的恨意和煞气。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张靖阳,一甩手,扬起巴掌便要朝他脸上打去,不料对方眼明手快,在巴掌落下来之前已经伸出手用力扼住她的手腕,那凌厉的巴掌倾刻间便瘫软在半空中,只剩下削瘦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我已经赔了钱,不想再赔一个巴掌,你还是留给其它男人领教吧!”说罢,张靖阳冷冷的甩开那个可怜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跨进浴室,用力关上门。凌乱不堪的卧室,唯有咒骂声久久回荡在空气里。
太阳完全飞出地平线,大地撕去了薄雾,变得一片明亮。
张靖阳洗完澡,围着一条白毛巾,半裸地从卫生间走出来,正准备吹干头发,门铃却突然响起。
难道是那个女人又回来了?他皱起眉,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朝大门走去。
谁知,当门被拉开的那一刻,门口站的却是手捧饭盒的余小秀。
他愣住了,小秀也愣住了,尤其见他全身赤裸只有腰间围着一条毛巾,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慌忙避开他的视线,扭头望向其它地方。
见她这副模样,张靖阳强忍着笑意,先请她进屋安坐,自己则匆匆跑到衣帽间披了件裕袍,当他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小秀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站在墙壁前,看房间里唯一挂着的那幅油画。
有着温暖笑容的黑发女孩。
他的脚步突然定住,就连表情也是凝固的。
小秀见他呆呆望着自己,兴致依然不减:“这幅画好漂亮,画上的女孩真有其人吗?”
隔了很久,张靖阳才默默点了点头。
小秀又问:“你认识她吗?她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张靖阳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认识,而且很熟,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叫康琳。”
康琳?小秀的身体痉挛般地颤抖了一下。
异样的举止没能逃过张靖阳的眼睛:“你听说过她的名字?”
小秀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又猛然摇摇头。
张靖阳看在眼里,却一笑而过:“不说她了,你今天这么早来找我,莫非是送早饭来了?”
“还真被你给猜对了,我给你带了南瓜汤圆,感谢你前二天的帮忙。”小秀转向走向放着饭盒的桌子边,“另外,还要把房租的钱先还给你。”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搁在桌上。
“你这么快有钱还了?”望着那个厚实的信封,张靖阳不免觉得意外。
“嗯,我们老总让我去趟巴厘岛,公司给我开了差旅补助,因为要赶九点钟的飞机,所以这么早来打搅,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小秀礼貌地冲他行了个礼。
听到这句话,张靖阳再一次顿住,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巨大波澜,就连小秀也不会知道,她短短的一句话,对张靖阳而言却是具有重大价值的信息。他的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4、
飞往巴厘岛的国际航班上。
宽敞明亮的商务舱里坐的都是些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打扮时尚的美女,肤色各异的老外,还有在电视上露过脸的熟面孔,唯独小秀,穿着最普通的白色短袖衬衫和没有品牌的牛仔裤,以及因为赶飞机,被风吹乱后高高翘在前额的“一撮鸡毛”,倒也算得上是一枝独“秀”。
当穿着制服的漂亮空姐为她送来午餐,她风卷残云般扫荡食物的同时,也没忘了盯着人家一顿猛看,论阵势绝不输给那些秃顶的中年大叔,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她有点特别嗜好,但事实上她只是在瞻仰,或者说是在怀念自己的梦想,这些优雅穿梭于蓝天的身影曾经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座标,可到头来却没有为她带来半点幸福,反而让她尝尽失败的苦痛。当她回过头重新审视这个梦想的时候,突然觉得从本质而言,她们所做的和她现在的工作相比高尚不到哪去,也就是端端盘子、侍候客人,而且空姐需要面对的是所有乘客,而她只需要铁面怪一个人,或许,人生就应该学着怎样放弃!
经过数十小时的转机飞行,航班终于缓缓降落于这座久负胜名的美丽海岛,着陆停稳之后,乘客们都开始陆续下机了,她跟着走出机舱,顺着通道来到机场出口。
陌生的国度,一股海水的气味迎面飘来,虽说小秀的家乡也邻海,可和这里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此刻她的心情也随着海潮热血澎湃。
只是昨天陈志东告诉她,下了飞机自然有人来接,可放眼望去,出口处那些陌生人手上举的牌子没有一张写着她的名字,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余小秀小姐吗?”
小秀闻声转过头去,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头发成倒刺形的男人,年纪看上去和陈志东差不多。
小秀感到有些突然,心脏陡然加速,莫非想象中的情节要发生了?这个男人和她想象中那个劫持犯的形象完全符合,难不成还有一辆黑色汽车在机场等着呢?
果然,当黑衣男子自报家门,说姓郑,是贺轩的秘书,并主动接过小秀的旅行包,带着她一路来到到达厅外的车道,一辆黑色的奔驰远远地在月光下迎接着她的到来。
见此情形,她无论如何也不愿靠近,并面色苍白地叫嚷着:“你……你们要带我上哪去?”
“还能上哪,当然是度假村啊!”郑秘书说着,已经为她拉开车门。
接着,旅行袋也被甩进了后厢。
结果,小秀在不自觉、不自愿的情况下被带进了贺轩位于高级度假村内的Villa别墅。
看似简单的茅草屋顶透出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整片建筑犹如一座水城,各个房间以荷花和莲花池隔开,铺着木地板的连廊如桥一般将它们连接起来,别墅外围还有一条别具特色的环形游泳池,如镜的水面倒映着远处的山峦和竹林,映照出一片空灵静谧的气息。
但是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小秀环顾四周,对郑秘书发出疑问:“贺轩让我来这,那他人呢?”
郑秘书对于她敢直呼老总的名字感到非常吃惊,但还是尽量压抑着说:“今天的推介发布会还没有结束,等会议一结束,贺总就会回来,您可以先到客房休息一下。”
说完,他就以还有公事为借口,匆匆消失在大门之后。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的竹编吊灯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小秀感觉被一股未知的恐惧笼罩着,在威逼利诱之下,自己送上门来当待宰的羔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为了预防不测,她连杯水也顾不上喝,就深入这幢Villa的各个角落,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物件拿来当防卫武器。她先是在门后找到一支扫把,可觉得实在太笨重,容易暴露目标;尔后,她又在起居室一张长桌的抽屉里看到一把剪刀,可又觉得太危险,要是一不小心把铁面怪捅成重伤,自己还得蹲班房;再后来她又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到一个针绣包,里面有大大小小一排绣花针,这也不行,针太细,自己手脚太粗,没准在扎到别人之前自己先成了刺猬。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怪响,把小秀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四下张望,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顿时,恐惧感伴着夜晚潮湿的寒气,像潮水般阵阵扑来。
壮着胆子在屋里找了很久,一直来到起居室的后窗,才发现诡异的源头是窗台上挂的一只木雕的风铃,所谓的怪声正是海风吹动风铃时所发出的。
小秀挥掉额头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没料到自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在此之后一分一秒也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口传来门卡划开门锁的声音,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张久违的面庞出现在小秀眼前,贺轩身穿一件紧身收腰的银灰色暗纹西装,搭配合身无褶的西裤,额前发丝如同绸缎,在高大身形的映衬下,显得既优雅又率性。
顿时,小秀的身体像被人抽去所有的力量,她在心里冲自己悲呜:为什么几日不见他变得更帅了?呜呜呜呜……几乎快要丧失对铁面怪的抵抗力了!
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对她说:别傻了!人家再帅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深爱的是把照片隐藏在相框背后的女孩,那种像天使一样美丽的女孩才配得上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而你,只是一个给他烧饭做菜的小保姆,除了吃饭时间,人家压根不拿正眼瞧你!趁早死心吧,反正你也是一个很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人,而且喜欢的都是不一些不应该喜欢的,所以注定一败涂地!
内心激烈的交战几乎震聋她的耳朵。那些原本听上去细微的声响渐渐越变越大,终于变成了震荡整个脑袋的巨响。该死!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找回自己的理智。就在此时,鼻子非常清晰地闻到一股淡淡男士香水的气味,她吓了一跳,猛地抬起了头。原来,在完全没有感觉的情况下,贺轩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就在距离自己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焰。
“等了很久了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啊?!”
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了。怦怦……怦怦……连大脑深处的血管也跟着肆无忌惮的膨胀开来,在每一个角落剧烈扩张着。
小秀无比紧张,他连贺轩的眼睛都不敢看,把视线移到了地面上。
“你哑巴啦?”贺轩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竟意外地露出一抹微笑。
可是这抹笑容在小秀眼里却成了嘲笑,她气急败坏地嚷着:“你干嘛诅咒我?”
“还能说话,那就坐下来吧!我想好好听你说说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的事。”贺轩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暴力倾向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最黑暗最恐怖的时刻到来了,这时的小秀倒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可既然已经来到巴厘岛,就必须做好面对一切状况的准备。避开贺轩的视线,她低着头,走到自己的旅行袋前,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那个已经摔坏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捧到沙发边,交到贺轩手里。
贺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已经残破的相框,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却被无限放大。
小秀的精神随即陷入难以言喻的痛苦,身体也跟着失去了控制,她无法移动半步,眨一下眼,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无比艰难,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贺轩,这就是她能做到的全部。就在这时候,贺轩突然抬起头,用灼烈的目光打量着她。
“相框究竟是怎么摔坏的?”
听到这句话,小秀的心咯噔一下,全身一阵颤抖,总不能老实告诉他,是因为太想他,偷看他照片才把相框摔坏的吧!那样一来,说不定会被当场赶出去露宿街头。挣扎许久,她深吸一口气说:“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摔坏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做事情就这么没有脑子吗?还记得你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对你是怎么说的,身为一件原本就不合格的‘三无产品’做事情更要加倍小心,不然就是投错了胎,应该去做猪!真的是,我就知道一出门肯定要出事。”贺轩绷起脸,大声地训斥,但仅仅是几句叫骂显然与小秀想象中的恐怖场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被自己已经喜欢上的男人这样骂着,换成谁也不会好受的。
很快,小秀的心情跌落谷低,脸上被一大片乌云笼罩着。
“是啊!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只会干活的猪,连一个木头做的相框也不如。”她咬着嘴唇,难过地说。
“白痴!你知道这个相框对我而言有多大的意义?哪怕你摔坏的是个古董花瓶或者橱柜里随便什么贵重的摆设我都不会生气,可是这个相框世界上仅此一个,摔坏了就没有了,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你明白吗?”贺轩扯着脖子吼道。
“既然如此,你还让我搭一天的飞机来这里干嘛?直接下令让陈志东把我从你的房子里赶出去不就结了吗?非要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羞辱一顿你才甘心吗?”看着贺轩如此珍视这个已经破损的相框,小秀只觉得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鼻子酸酸的,眼泪也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模样,贺轩有些讶口无言,无论什么情况,她总是铮铮有声,而且所说的每句话都能令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即使自己占据优势,铁证如山,只要和这个女孩对话,他的心脏就会莫名麻痹,什么也想不起来,变成一个脑袋空空的大傻瓜。更何况这一次,自己的本意并非要让她难堪,在下决心让陈志东订机票之前他就已经分析得很清楚,相框被摔坏和让小秀来到巴厘岛其实是并不相同的两件事,摔坏的相框固然让他生气,可让她来巴厘岛完全出自心底的另一番情愫。
那个晚上,挂掉小秀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珍藏多年的相框会因为意外损坏,深深相爱的恋人也会因为阴差阳错分开,世事似乎就是这么无常,但真正给内心带来伤害的却不是这些人生的波折,而是自己面对变化时的心境。数月以来,小秀乐观的性格不知不觉影响着他,从小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几乎没有一件事能够顺着心意,她却用积极的心态笑对人生,懂得自己想要想要什么,更懂得如何放手。这种勇敢是他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不曾见过的,在发现这一点后,她在贺轩眼里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女孩。
可惜,后知后觉的小秀并没有看透贺轩这番心思,她只看到他像抓着生命线一样抓着手心里的旧相框。这其实也不能全怪小秀,长久的心灵压抑让贺轩无论何时都显得那样冷漠镇定,全身上下仿佛穿着一层厚厚的铁皮衣,哪怕一丁点感情也不轻易外露。
此时的小秀多希望他能扔掉那个已经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烂东西,然后对她露出宽容的微笑,告诉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是埃及金字塔、万里长城也有风化的一天,更何是这个原本就不太结实的相框。接着,再带着带她去吃一顿富有当地特色的巴厘岛大餐。由于下飞机时正值傍晚,晚饭没来得及吃,又饿着肚子在Villa里等了半天,此时她头晕眼花,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可是……可是面前这个男人毕竟是铁面怪啊!没有感情、铁石心肠……类似的词语再怎么形容他也不过分,也正因为如此,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像利箭刺痛她的心脏,想到这里,一股绝望的情绪回荡在心里,一不小心,眼泪便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