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秀瞪大眼睛,觉得十分惊奇。
张靖阳从车窗探出头:“我坐了另外一家航空公司的航班,比你们早一小时到,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快上车吧。”
小秀犹豫了一下,摆摆手,婉言谢绝:“不用麻烦,我坐大巴就可以了。”
张靖阳脸上的笑容倾刻间便消失了:“你这是在嫌弃我吗?就算不肯接受我的感情,难道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小秀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很感激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也很愿意和你做朋友。”
张靖阳用力挥了挥手:“那就快点上车,知道我已经在这等了多久吗?是朋友的话就得多替朋友考虑嘛!”
望着张靖阳无比真诚的脸,小秀没有办法拒绝,只能乖乖上了他的车。然而,她没有想到,仅仅一念之差,却让她成了潜伏在暗处,记者镜头前的猎物,很快,又一场风波即将拉开帷幕。
轻盈的跑车在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上飞奔起来,车厢内静如深海,小秀望着窗外模糊的风景,发生在巴厘岛的一幕幕情景再度浮现在眼前,心脏不由地剧烈摇晃起来,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张靖阳转头望了她一眼,首先打破沉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小秀转过头,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张靖阳微笑着说:“我手上有个地产广告,想请你担任女主角!”
“我?”小秀伸手指向自己,“你在开玩笑吧?”
张靖阳摇着头:“恰恰相反,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这家地产公司此次推出的楼盘主要面向大众,需要营造出温暖、平易近人的感觉,我觉得你的形象很适合。”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不想让你事后后悔。”小秀还是果断拒绝。
张靖阳仍不愿放弃:“先别急着作出决定,抽空来我公司试镜再说,我会让你自己说服自己的。其实,你只是稍稍丰满了些,但五官和谐,气质也很有亲和力,只是不会打扮而已,这些对于化妆师而言都不是问题。”
望着如此殷勤的他,小秀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再说只是试镜而已,不能不给张靖阳这个面子,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头顶的天压得很低。云缓缓地移动着。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间,弥漫着消毒液刺鼻的气味,过往人群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走廊两侧的病房里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贺轩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路飞奔到走廊的尽头,推开特需病房的大门,一眼看见雪白的病榻上,母亲苍白的面容。
“妈妈!”他瞪大眼睛,僵硬地停在门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面前揪心的一幕还是令他不知所措。
见到宝贝儿子来了,贺夫人立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床榻边的父亲连忙上前,扶持住她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前二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倒了?”贺轩强忍住内心的震动,奔上前紧紧握住妈妈的手。
“还不是你造的孽!”贺董事长在一旁冷冷地说。
“我又怎么了啊?”贺轩觉得自己的行为怎么也不至于把妈妈气得住院。
“报纸都登出来了,你还想骗我们到什么时候?”贺董事长说着,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份报纸,甩在床边。
贺轩皱着眉,拿起报纸,看见那几张照片,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聪明的他很快便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手指一根根绷紧,从心底涌上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这是有人在陷害我!我和余小秀之间是清白的。”
“你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怪只怪你自己不检点,才会被人抓住把柄!想要撇清麻烦,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贺董事长压强着怒火。
“想让我辞掉余小秀吗?”贺轩冷冷地抛出猜测。
“辞掉她是必然的!”贺夫人接过话茬,“如果我上回劝你的时候你就肯辞掉她,根本没有今天这些事情。”
心脏像突然停顿了一般,刚刚才下飞机的贺轩根本无法接受眼前混乱的现实,更无法想象让余小秀离开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只是稍微假设一下,都觉得让人心痛。
然而,贺夫人却视而不见,继续说:“不过,我们真正要你做的,是和紫苏结婚。”
贺轩完全呆住了,只是本能地摇着头。那个无时无刻不让她想起痛苦往事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再和她在一起呢?更何况,在康琳离去之后,他已经发现,对于她的爱情,仅仅是一种美丽的向往,和喜欢一朵鲜花,喜欢一件精美的瓷器没有任何区别。
贺夫人充满期待地望着儿子:“你曾经深爱着她,不是吗?而且,分开四年后,她依然对你恋恋不忘,这样的女孩非常难得,值得你把握。”
字字句句都像巨石压向贺轩的心脏。
“不!我不爱她!我甚至可以答应你们,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地生活,但不要强加给我婚姻,我不会接受的。”贺轩说完,便要朝门口走去。
“站住!”贺夫人在他身后出发尖叫。
贺轩回过头,看见她的手正颤抖地抓着输液管。
“你如果不答应,我就立刻中断治疗,回家等死!”
贺轩面如死灰,却还是拼命摇着头:“你不会的,你比爱我更爱命!”
贺夫人哆嗦着用力拨出扎在手腕上的输液针,血溅在雪白的床单上,她又用力推倒输液瓶,碎玻璃和药水滚了一地。
“这下你相信了吗?”她抖动着嘴唇,大口喘着气。
城市的另一端,张靖阳的车稳稳停靠在排档街的街口。
“谢谢你送我回家。”小秀一边道谢,一边打开车门。
几天没有见到妈妈了,还真有点想她老人家呢!她一边想着,一边朝巷子深处快步走去。
谁知,张靖阳也打开了车门,并绕过车头,快速来到她的身后。
“请等一等。”
就在小秀转身的瞬间,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小秀猛然一惊,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张靖阳说完,朝她挥了挥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回到车内。
小秀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吻很冰凉,就像雪花落在脸颊上的感觉,完全不同于贺轩的温暖和宽厚,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满脑子全是贺轩的影子,所有的时间里都有他的存在!以致于,再没有一毫米的空间,接受别人的爱了。
小秀迈着脚步,沿着狭窄的街道,慢慢朝自家排档的方向走去,可每走一步,脚步就变得愈发沉重,仿佛时空交错,自己还停留在巴厘岛,停留在那幢美丽的Villa。为了驱散幻觉,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食物疗法,赶紧回档口吃碗热腾腾的馄饨面吧,这样一来,什么烦恼都会忘记的。可是,当她快步走到自家的摊位前,却发现红帐篷下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心里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迎面袭来,二话不说,立即不顾一切地朝家里奔去。
到了家,用力推开大门,却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衣服很平整,没有丝毫搏斗过的痕迹,她的心稍稍安了下来,却觉得更加奇怪,于是赶忙问道:“妈,良辰吉日的,你今天怎么不开摊啊?”
余淑凤一见女儿回来了,表现得分外殷勤,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抢着接过她手里的旅行包:“从巴厘岛回来啦?玩得很开心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干嘛不开摊。”小秀紧追不放。
余淑凤脸庞笑得像朵花:“有你这个宝贝疙瘩,开不开摊其实也无所谓了!”
“什么?!”小秀的眉头凝成一个疙瘩。
余淑凤一边笑着,一边挥着手说:“哎呀!自从你上报之后,档口就来了很多记者,不是要采访我,就是要打听你的事,闹闹哄哄的,我怎么做生意啊!不过我也想开了,只要你顺利嫁过去,我还守着这个排档干嘛,我女婿至少也会送家大酒楼给我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小秀听得一头雾水。
“瞧你这德性!跟你妈还装什么蒜啊?”余淑凤说着,就将沙发上的一份报纸递给了她。
小秀翻开来一看,眼睛立即瞪得滚圆,手一抖,报纸便像雪片似的飞落一地。
第二天,小秀一大早起床买了菜就急急忙忙往贺轩家赶,可是到了那里,却发现房子里空荡荡的,搜遍房间各个角落,连件换洗衣服都找不到,说明贺轩昨晚根本没有回来过!
她又急急忙忙拨打他的手机,可是一直拨到手臂酸痛,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打电话到公司,大家还没有上班,电话根本没有人接。
小秀突然觉得自己距离发疯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从早晨坐到晚上,贺轩都没有回家,一切变得越来越怪异了。
难道因为报纸上的不实报道,他就要和我断绝一切往来?灰暗的阴影笼罩在小秀头顶,她觉得连心脏都快要窒息了。
和风公司宽敞的经理室内,贺轩仰靠在宽厚的真皮座椅里。
上午的阳光静静撒在他冰凉的面容上。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很快,陈志东捧着一个文件夹推门而入,低头来到他的面前,将那份文件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小秀今早往公司打了不少电话,全照您的吩咐给挡回去了。另外,您要查的,关于飞扬策划总裁张靖阳的资料,也已经整理出来了,请您过目。”
贺轩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说:“我懒得看了,你直接说吧。”
陈志东立即回答:“总的情况是这样的,张靖阳,现年三十岁,未婚,XX大学市场营销学硕士,毕业后曾在省内最大的新力广告公司工作二年,之后顺利晋升为策划部经理,但他却在获得提拔不久后离职并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也就是飞扬策划,短短四年时间,已经发展成为国内十大营销机构之一,扩张速度令业界叹为观止。”
听到这份报告,贺轩不由地一怔,照时间来看,四年前他破釜沉舟离开原企业的时间正是康琳去世的时候,莫非他竟然用了四年时间积蓄力量来与我抗衡?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对于康琳的感情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贺轩又问:“他和康琳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志东说:“从八岁开始他们就是邻居,两人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
贺轩似乎明白了一切。过去就曾听康琳提到过一个从小到大一直呵护她的邻居大哥,原来就是他!
他的脸上蒙上一层伤感的神情,无力地挥了挥手,对陈志东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志东弯腰行了个礼,转身退出经理室。
冷清的月光像流水般倾泻在花园里,夜风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清香。
房间里,只有一盏壁灯发出轻柔的光线,小秀忧伤地仰起头,不知是第几次仰望墙上的时钟。已经很迟了,再不离开,就连最后一班公车也会停开,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拖着落寞的脚步,无声无息地离开这幢房子。
那一晚,她严重失眠,一闭上眼睛,面前晃动的全是贺轩的影子,他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接电话……无数个问题像铁链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第二天早晨起床,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见自己蜡黄的面色,四周还众星拱月似的分布了十几个痘痘,简直是空姐面试时的翻版。
可她仍不愿放弃,连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赶往巴黎阳光。
房子里还是没人,空气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努力压住沉重的心情,小秀又开始像往常那样上下忙碌起来。
希望贺轩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整洁如新的家。
太阳渐渐越升越高,明亮的阳光像水彩一般撒向地面。
做完一层楼的卫生,小秀伸了伸双臂,从楼下走上来。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哔哔哔一阵按动密码锁的声音。她的心不由地一提,难道是他回家了?
随后,只见听“啪”的一声,门缝裂开一道缝隙,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那一刻,小秀觉得心脏都几乎停止了,光影变幻的瞬间,眼前出现一抹修长的身影,然而却不是贺轩,而是个鲜艳丝绸长裙的女人……
小秀吃惊地瞪大眼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对方的表情却显得很平淡,仿佛知道她在这里似的,迳直走到她的面前,优雅地伸出手:“你好!咱们见过面,我是罗紫苏,代表贺轩来和你作交接的。”
“交接?”
罗紫苏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咱们还是坐下来谈吧!”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四周很安静,却像隔绝着一堵无形的墙。
突然,罗紫苏抬起头,直视着小秀,小秀却避开她的视线,低下了头。
紫苏却没有因此停止她想要说的话:“余小姐,从明天开始,你就不必过来了!”
“什么?”小秀的身体猛然一颤,两人的目光尖锐地交错着。
停顿了一会儿,紫苏默默将一张支票放在茶几上,推到小秀面前:“这是辞退金,是普通员工的三倍,希望能令你满意。”
小秀眼底放射出愤怒的火花,用眼睛便将支票撕得粉碎。
“我要和贺轩见面,和他当面说清楚!”她用尽全力大声嚷着。
罗紫苏看似庆幸地一笑:“本来他是打算亲自过来的,可是看到今早的报纸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由我代劳。但是不管怎么说,已经作出的决定都是不会改变的。”
“今早的报纸,是什么内容?”小秀一片茫然。
罗紫苏目光如针:“这个还需要问我吗?作为当事人的你难道不知道?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孩,居然能把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耍得团团转,还真是不简单呢。”
原来,短短一夜之间,刊登小秀与贺轩在巴厘岛亲密照片的那家报纸又追加了报道,批露了她在机场登上张靖阳宝马车的那一幕,转眼之间,余小秀就成了四处勾搭富豪的狐狸精。文字是可以杀人的!贺氏集团再也不会冒任何风险,让他们的继承人光鲜的外表上沾染到世井唾沫,沦为娱乐大众的工具。
那些卑鄙的家伙!小秀怒火冲天,拳头攥得紧紧的。
望着小秀难看的脸色,罗紫苏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是你让我和贺轩重新走到了一起,若不是碍于眼下的尴尬的局面,我还是很愿意邀请你参加我们的订婚宴的。”
“订婚……婚宴?”小秀整个人都像酒醉似的摇晃起来。
罗紫苏露出明媚笑容:“是的,时间就定在下周末,所以不能和你聊了,我得尽快回去筹备……总之,支票你好好收着,待会收拾一下就回家吧,贺轩已经搬到大宅不会再回来了,这幢房子不久后也会被卖掉。”
搬回大宅、卖掉房子……小秀立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短暂的时光将随着房子的易主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在领会到这层意思的那一刻,眼睛模糊了视线,身体里甚至响起碎玻璃般支离破碎的声音,整幢房子也跟着荡漾起来。
突然间,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像只受到攻击的野兽般拿起茶几上的支票撕成碎片,用力甩在罗紫苏脸上,从喉咙里嚷出几乎要把整幢房子都震塌的声音:“比普通员工多出三倍的辞退金,你们以为我就值这点吗?我为他所做的那些根本是用钱买不到的,今后也不可能再有人为他那样做。而且我早就受够了他的臭脾气,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留下来的,让你跟你的铁面怪老公滚到地狱里结婚去吧!”
说完,她拿起手提包,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站在原地的罗紫苏,惊愕地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脸色苍白得比死人还难看。
4、
走出贺轩家的大门,凛冽的海风无情地吹在脸上,渐渐入秋了,连海风都透着丝丝凉意,但小秀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某些动物一样具有预知气候的能力,因为,此刻她的心脏已经提前进入了寒冬。为什么这种感觉比初恋男友离开他时还更令人难受呢?
远处蔚蓝的天空像口倒挂的深湖,从头顶掠过的流云竟有些像某人的脸,当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个人的气息的时候,想念她的女孩注定无处可逃。
真的……再也见不着他了?
市中心一幢凌驾于周围建筑的大厦是飞扬公司所在的位置。
宽敞的会议室里,四周寂静黑暗,只有投影机发出闪亮光芒,一幅幅图像在灰色的幕布上不停变幻着。配合着解说,围坐在会议桌四周的员工们,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