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飞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与刚出来的常主管几乎撞了个满怀,常主管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与周飞擦肩而过,这让周飞心里惴惴不安,就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难道是自己和常主管跟员工谈恋爱的事情败露了?
周飞多虑了。刘副总显得很开心,他紧紧搂住了周飞的肩膀用浑厚有磁性的男中音说道:“当兵的,谢谢你最近一段时间的帮忙!”
周飞被这个举动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木讷地没有回应。
刘副总看到周飞这样的表情,哈哈大笑:“不要紧张,我不会吃掉你的,叫你过来只是跟你聊聊天,咱们不谈工作!”说完拆开一盒万宝路,丢给了周飞一支。
正如刘副总自己承诺的,他和周飞几乎没有聊到实际的工作,只是问了问周飞来拓邦这段时间地感受,也不深究,更没有像一个真正的领导那样拿腔作调地给你一些教诲,从头到尾他都在笑迷迷地倾听,而且还有意岔开话题,问一些无关紧要、海阔天空的事情,这让周飞很不解。
聊天持续了很久,周飞算了一下时间,自己应该是最长的,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可以不受时间的约束,兰小姐只通知了他几点钟到公议室,而前面的主管,每个人安排的时间全部是四十五分钟。
周飞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直到最后刘副总才轻描淡写地交给了周飞一项任务:“公司决定设立一个基金,专门针对家庭困难和伤病员工的补助,你帮忙起草一个办法,然后请兰小姐发邮件给我!”
周飞有点蒙,刘副总惜字如金,而且看起来并不欢迎周飞再去问更细致的问题。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周飞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在老板们心目中举足轻重的人了!
周飞与樊静开始频繁约会,时间并不是问题,之前周飞迟迟没有行动,总拿没有时间没有机会给自己找借口。但两个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尤如两口相临的火山,沉寂多年,不管有多少险阻,一旦喷薄而出,奔流直下,总能在瞬间交融。
两个人的恋情由地下转到地上,只是周飞依旧很理智,他不像其他那些在工厂里热恋的同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和工厂里一切可以避人耳目的地点去干一些热恋男女乐此不疲的事情。他在克制着自己没有更进一步,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樊静仍然是没心没肺地热情似火,只要自己的这位“哥哥”愿意,她可以毫不保留、倾其所有。
§§§第八节主管出逃
常主管受到了刘副总的批评,而且非常之严厉,事情的起因是有主管向刘副总反映了两件事情:第一是公司的食堂有猫腻,也就是负责买菜的厨师长有贪污之嫌;第二个事情是老板在巡厂的时候,发现员工宿舍顶楼的一个角落有丢弃的安全套。刘副总给了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他下次来大陆的时候,常主管必须将处理方式与防范措施向他汇报。
常主管第二天就找到周飞与老葛,三个人秘密视察了一下员工宿舍楼顶,并在现场布置了“伏击”任务,当然,执行任务的是当过兵的周飞与老葛,常主管给了他们一周的时间,而且要求一定要抓现行。
伏击的结果触目惊心,连续三天晚上,周飞都大饱眼福,每天晚上宿舍一熄灯一对男女就会一前一后准时来到水塔下的那个死角,那个位置周飞稍稍一探头借着月光就可以看得真真切切。这对男女行事前没有任何前戏,显然是都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一上来就开始肉搏,而且永远是那一个姿势:女的一撩短裙,没有底裤,双手扶在墙上,撅起又肥又白的屁股;男人将大裤头褪到膝盖,套上防护用品,操起家伙就上,整个过程最多五分钟,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呻吟,像一出无声的短片,干完了提起裤子就走人。
周飞搞不明白他们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头,起初他还看得血脉贲张,后来了解了一些情况后,觉得很悲哀,也就索然无味了。
男女主人公并非苟合的野鸳鸯。男的是电工,女的是车间的作业员,五一刚刚从家里结了婚回来,因为都是来自贵州山区,家里的条件都很差,不舍得在外面租房住,公司又没有夫妻房提供,初尝云雨的人瘾头都很大,何况一对已经有合法执照的青壮男女?他们有理由也有权利这样有持无恐。但然,这一切都是周飞私下里从侧面了解到的,他没有虚张声势,他觉得自己的处理非常理智,如果换作其他人,也许事情会是另外一结果,到最后让公司无比尴尬不说,还会伤害了一对苦命鸳鸯。
终于水落石出了,周飞在坚持了四天晚上,确信只有这一对后,如实向自己的主管汇报了情况。常主管也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这件事情除了常主管,周飞谁也没说,就连不在一个地点,执行同样任务的老葛,也一直蒙在鼓里。
刘副总第二次来大陆的时候,公司出台了一项福利制度,所有已婚的员工由公司按职级提供住房补助。几年后,当年的当事人和知情者都离开了公司,韩总在一次公司中高层主管会议上把这个事情作为一个案例来分析,并且好好地表扬了一下已经独挡一面的周飞。
常主管失踪了,确切地说是卷款逃跑了,他卷走了公司的水电费共六万八千元和一部员工新买的还没来得及上牌照的摩托车,同时失踪的还有樊静的女同学黄小丽和那位被投诉贪污的厨师长。头天上午刘副总刚找过常主管谈话,第二天刚好是交水电费的日子,常主管就从财务那里提了现金去交钱。行政部的兰经理是个很敏感的人,下午上班没见到常主管过来,就打了他拷机,结果连呼了十多次,都没有回应,最后周飞带着两个保安打开了常主管在外面租的房子,才发现里面已经人去屋空。
兰小姐执意要报案,但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原来常主管和那个厨师长进厂用的都是假身份证,根本无法追查。这件事情的结果是执行副总大包大揽,被总公司记大过一次,罚款人民币一千元!
常主管跑了以后,公司里风传接替他位置的人是周飞,因为根据工作表现与公司晋升制度,放眼行政部,除了周飞,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提当此职。有人已经直接来祝贺周飞,这中间还包括办公室的职员和个别高级主管,而更多的人却是酸溜溜地在讨论,看周飞的眼神都不对劲。哪个工厂的总务主管都是个肥差,工厂员工的衣食住行、水电土建、安全卫生,全归总务管,胆子大的,一年就能捞几十万上百万,谁不眼红?
一切趋向都表明,周飞的入主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周飞却很清醒,他隐约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刘副总的到来,一定会颠覆一些原来的用人规则,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在选人时,一定会慎之又慎!
果不其然,公司在内部进行了公开招聘,对竟聘的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入厂半年以上,大专学历,正在担任工厂组长或技术员的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而这三条,周飞一样也不符合。
三天后,新任的总务主管走马上任,但行政部的结构作了一些调整,周飞提前转正,并意外的一次性加了五百元工资,保安队由原来归总务管理划分到直属行政部,也就是说,周飞的顶头上司变成了行政部经理兰小姐。
周飞的“困难员工经济补助管理办法”得到了刘副总和韩总的一致赞赏,这一次周飞吸取了上次写“施政报告”的教训,几易其稿,中间与兰经理沟通了多次,可以说是在兰经理的指导下完成的。
关于保安队伍的建设,周飞正式担任公司保安队长后,有一些创新的想法,他也将这些想法与自己的主管甚至执行副总沟通过,得到的答复是:“你放开膀子干,需要的资源公司提供!”
有了这句话,周飞的脑子转开了,很快编写了一套保安执勤规范和保安员培训教材,并且在车间里轮调了一批保安,那些调回车间的保安全部按储备干部使用。后来公司规定,所有部门组长和储备干部必须要到保安队锻炼至少一个月,也就是接受一个月时间的军事训练与保安岗位培训。周飞对这些换岗培训的干部非常之严历,几乎每一个接受过周飞培训的干部都非常钦佩和尊敬他。
而他在公司内开展的“有困难,找保安”的活动,受到了公司上上下下一致的认同,员工晚上下班由保安陪同回出租房、翻墙爬窗帮没带钥匙的员工开宿舍门,甚至有些女员工提热水回宿舍,都来找保安帮忙,而所有保安都是有求必应。
十月份,在刘副总的建议下,公司成立了“员工福利委员会”,这是个民间组织,就是将公司的废品收入和员工违纪罚没的收入成立一个福利基金,由员工自行支配,用于文化活动的开展和员工福利的改善。福利委员会的成员包括执行总干事,都是按比例从所有员工中海选出来的,得票最高的三位竞选总干事。
周飞一路高歌,最后竟然以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高票当选第一届福委会总干事,这样的结果让公司高层也跌落眼镜,一个入职才三个月的基层干部击败了那么多中高阶主管和老员工,而且其本身的职务保安队长,在很多工厂员工都是表面上敬而远之,私下里咬牙切齿的对象。
周飞自己也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选举之初,他连自己能否进得了二十人的委员会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后来心细如发的兰小姐帮助周飞分析了三条原因:“首先你的工作的确出色,很多干部都知道两位总经理对你很赏识,他们的宣扬起了很大的作用;其次,因为你的组织才能不错,而且关心员工,胆子又大,又有足够的时间织织活动,他们有理由想信你能干得很好;最后,行政部的参选人员名单都排在竞选表的最前面,而你的名字又是第一,员工们之间并非都非常熟悉,还有的怕麻烦,所以拿到竞选表,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勾选第一个!”
周飞更相信兰小姐分析的最后一条,因为他在部队的时候,中队选优秀士兵,就有这样的事发生,大凡名字排在第一的八成以上都能当选!
§§§第九节非常冲突
刘副总第二次来大陆是准备长驻的,除了手头的专案以外,他在大刀阔斧地对工厂管理进行改革,其中一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组织改造,彻底打破了原有那种手工作坊式的组织体系,频繁招募人才和整合内部人力资源,建全了所有职能部门,在原有的四大部门基础上又增加了四个部门,虽然许多高级管理和专业人才一时无法全部到位,使得十多个职位空缺,但这次组织改造仍然使干部的人数在短时间内增加了很多,一时之间,工厂的直接人员(直接参与生产的作业员与基层管理人员)与间接人员的比例几乎达到了一比一,这在任何一家制造型的工厂来说都是无法想像的。间接人员的增加就意味着个人产值的下降与管理成本的俱增。如果不是因为要扩充产能,扩大企业版图,一个有着海归与MBA背景的高级职业经理人是不会如此愚蠢的。刘副总和老板在作变动的过程中,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到他们的企图与用心,但几乎所有懂得这个道理的员工都在期待,因为他们感觉到公司可能在酝酿重大的经营活动。
公司的ISO认证与ERP系统也进入了实际操作阶段,在那个年代,这两种工具还非常神秘,无异于尖端科学,有些所谓的企业家们根本就对此没有概念,甚至闻所未闻。正因为如此,所要投入的人财力是非常可怕的,他不仅需要企业经营者有独到的眼光与前瞻性,还要他们能痛下决心花血本。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即使你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你有那个资本!几年后,周飞深深地感触到了这一点。
十一月底,也就是公司组织改造刚刚尘埃落定,韩总就连续带了两批客人来到公司参观。这些人来时神色凝重,离开时都无一例外地喜形于色。在迎接这两批客人的时候,公司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作表面工作,至少周飞没有感觉到。他是在公司门口那块小小的欢迎牌上得知了两家公司的名字,一个是全世界商用电脑天王美国的HP公司,另外一个是日本的打印机巨头EPSON株式会社。这两家航空母舰级的企业,很多员工并没有太多概念,周飞甚至连小日本的这个品牌都没听说过。
客人走后不久,公司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总经理亲自主持召开了员工大会,向全体员工公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因为惠普与爱普生第二年春天就要开始下单,公司决定第一阶段将产能扩大三倍,厂房面积扩大两倍,直接员工人数扩大两倍!”
周飞和那位上任不久的总务主管被抽调到厂房建设小组担任工程监理助理,而且保安队的训练与工作还要兼顾。
与拓邦一墙之隔的是一家效益很一般,生产包装用品的台资企业,老板还是镇台商协会的常务副会长,他们是第一个入驻这家工业园的台资企业,更是来深圳投资的最早一批台商。当年拓邦来这个工业园建厂的时候,得到了这个工厂老板很多的帮助。建厂之初的半年,员工都是借用他们的食堂就餐,而且听说连工厂的报关员都是共用的,可见两家公司的老板之间交情不错。
但这一次拓邦的老板却彻底得罪了这位副会长,起初拓邦希望通过双方私下协议促使这家工厂让出地盘,并愿意承担这家工厂搬迁所产生的所有费用与经济损失,但久商未果。后来不知道老板使用了什么手段,由地方政府直接出面干预,才使得他们作出了让步。
这家工厂的老板是一个精瘦的高个老头,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多岁,工厂搬迁的那几天,他一直呆在里面,碰见穿着拓邦厂服的员工就破口大骂。最郁闷的当数周飞与那个总务主管了,两个人一天到晚呆在这边跟催搬迁进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除了挨白眼,几乎每天都被老板追着骂。老头起初是用闽南话骂,他们根本听不懂,所以知道是骂人也不知道骂什么,就权当了耳边风。后来几天老头看着这两哥们好像无动于衷,就改用了国语,而且是标准的台湾普通话。
这一天终于把周飞惹急了。
迁厂进度是双方认可了的,周飞和总务主管只要按着计划监督就行,可是眼看着七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可这个厂只搬走了一些闲置的机器和库存的成品,车间照旧机器轰鸣,没有一点要停厂搬迁的意思,总务主管就跑去找对方的厂长,这家工厂的另外一个股东。那个厂长是个标准的台湾流氓,根本不跟你讲道理,破口就大骂:“你们这些大陆猪还没有资格过来跟我讲话,叫你们老板过来!”
总务主管气得浑身发抖,不知道真是被吓住了还是为了顾全大局,竟然一句话没说,掉头就出来了。周飞看到总务主管眼泪汪汪地,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拖着总务主管又冲回了厂长的办公室。还没进门,那个厂长就声嘶力竭地大吼:“谁让你们进来了?给我滚出去!”
周飞“腾”地一下火起,扬声道:“这个地方现在是拓邦的,要滚的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