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一看这阵势,彻底蒙了,恨不得找把菜刀把自己给剁了!他愣了一下,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就往外跑,一枝花腿长,在学校就是蓝球和长跑健将,三两步就抓到了胡亮,把他拖到了一个角落里。胡亮真是急眼了,抬起脚就要踢她,一枝花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胡亮马上就软了下来,冲着一枝花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子又没招你又没惹你!”
一枝花光流泪不说话,过了好久,一把将胡亮搂在怀里,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狠命地捶打着胡亮的后背:“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差点点连命都没了,你还想打我……”
这天晚上,胡亮黑着脸把一枝花带到了一个小旅馆,关上门,一枝花就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两个饱满的乳房,把胡亮狠命地按在胸前:“吃吧,吃吧,吃完了,我就是你的了,谁也抢不走了!”
胡亮白天就被眼前这个痴情的女人感动了,可是一想到又白又嫩的小文员,他心有不甘。这会儿这个男人彻底被击毁了,埋在一枝花柔软的胸脯里开始抽泣。良久,胡亮摸索着想解一枝花的裤腰带,一枝花一脚蹬在他裆部:“你是不是把那个小女的给搞了?”
胡亮两手捂着老二,咧着嘴告饶:“我要是干了她,就不是娘养的!”
一枝花眉开眼笑,拎起胡亮扔到床上,就扑了过去……
这天晚上,两个人轰隆隆,哼叽叽折腾了一宿,小旅馆的破床哪经得起如此折磨?上半夜就塌了,胡亮第二天多花了一百块钱,老板娘才放他们走。
周飞后来听到这个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对一枝花充满了崇敬,并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要好好写部小说或者拍个电视剧什么的,来讴歌这段感人肺腑、掉人下巴的爱情。
一枝花第二天就进了胡亮所在的那个工厂,两个人夫唱妇随了半年,直到第二年的夏天被逼离开,回到老家结婚。
§§§第三节走投无路
从职介所里出来,周飞再次掏出了口袋里的钱,数数还有三块三毛钱,勉强够吃一顿饭,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那块走字不准的军用石英表,那是周飞退伍前在军人服务中心买的,那上面有“中国特警”的标志,这种表在商场里买最多也就百把块,就因为那上面的四个字和警徽的图案,周飞花了三百八十块!虽然买回来没几天就跟北京时间差了快半个小时,可是周飞一直戴在手上,就连晚上睡觉也舍不得摘下来,这会儿要他把手表给卖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胡亮在什么地方,周飞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如果早听到一枝花千里寻夫的故事,也许有这个榜样的激励,他就千方百计地去找胡亮了。周飞突然想起了有个邻县的老乡在龙岗做电梯维修生意,那次这个老乡开了辆破夏利到工厂来维修电梯,跟周飞打了个照面,一听语音就认上了老乡,他还给周飞留了个名片,意思是叫周飞没事的时候上他们家去喝茶,周飞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还好,那张名片还夹在里面,一看地址,就在职介所的附近。这下周飞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赶紧循着地址找了去。
这家叫着“顺达电梯工程”的公司就在一个临街的民房里,租了一二楼两层门面,看上去颇具规模,门口停着的那辆红色的夏利车挂着“皖XXXX”的车牌,是那个老乡的座驾,看来他肯定在公司里。周飞在外面徘徊了好久,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的老乡开口,找人借钱毕竟不是买东西,那是需要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
果然不出所料,这会儿那个老乡正在自己的单间办公室里翘着二郞腿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周飞的不期而至,让他很是吃惊,想了半天才认出来,起身给周飞让了座,倒了水。看到周飞提着个行李箱,这个老乡马上就明白了。那个年代谁要是在外面混出点名堂,家里肯定会有些亲朋好友,甚至从未见过面的穷亲戚来投靠,管吃管住还得管找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还得管人家车费回家,到头来多半还讨不了好,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几年后周飞就陪到个几个这样的人,真是烦不胜烦,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仁义已至,结果回家还是听到风言风语,直到那时候,周飞才开始原谅当年的这个老乡。
周飞坐下来后,正想着如何开口,这个老乡就面色沉重地说道:“哎,现在的生意好难做啊,利润又低,又收不到钱,还借了一屁股债,过年都不敢回家了,我老婆非要我关门到厂里去上班!”讲完这些,他才装着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问周飞:“你辞工了?你们厂福利那么好,你又是保安队长,那么有前途,为什么要辞工?”
周飞听到老乡刚才那一席话心都凉了,这会儿正怔着那里,楞了半天才回答:“一言难尽啊,反正工作辞了,再找也不难,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公司就进来打个招呼。”
老乡听周飞这么一说,马上换了副笑脸:“早就让你过来喝茶了,出门在外碰到个老乡不容易啊,我在这里呆了快十年,才碰到一个离我家这么近的老乡!”
周飞打着哈哈:“是啊是啊,我也是第一次。”
接着那个老乡云里雾里地讲了一大堆艰辛的往事,周飞如坐针毡,一句也没听进去,就想着早点儿离开这里。
周飞等那个老乡接完一个电话,听起来好像是要出门,赶紧起身说道:“我看你很忙,就不打扰你了,哪天有时间再来找你!”
老乡客气地说:“快十一点了,吃过午饭再走吧?我下午大概三四点钟就回来了。”
“不用了,我才吃过早饭不久,你忙你的,下次有机会吃饭的!”周飞忙不迭地说道。
“哦,那就不好意思了,今天正好不凑巧,到哪里上班记得帮我看看工厂里有没有生意做哦?”老乡说道。
“好的,再见啊!”周飞抓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水,提起行李箱离开了老乡那里。
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森林里至少还有野果子可以摘,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几个鸟蛋,可是这个城市森林里,除了去偷去抢,到哪去找这些不花钱的美食?新时代了,部队应该拓展一下求生训练的内容,如何在都市里,没钱又不犯法的情况下,找到东西填饱肚子,这才是有实战意义的。
周飞想到了卖血,这事退伍兵老葛就干过,他有一天专门跟周飞讲起自己的经历,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老葛也不例外。他说抽血之前得先喝一肚子水,这样就可以少出点血,如果正常的话抽一次就能挣好几百块,花几块钱弄碗猪肝汤就补回来了,伤不了身子。想到这里,周飞马上打定主意,准备找家医院去卖血。
去医院的路上,周飞想了很多,那种悲怆是刻骨铭心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是不会想着去卖血的,周飞认定了自己已经是穷途未路,这时候要他去给家里打电话,或者倒回拓邦去找工友借钱,比卖血更难让人接受。
区人民医院就在对面的马路边,左边是一个施工现场,看上去应该是盖新的住院部大楼,周飞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拆掉一半的墙上贴了张巨大的红纸海报,是个“招工启示”就是给这个工地招建筑工人的。这是个国家二级建筑单位,包食宿,待遇是泥瓦工60元/天,小工35-45元/天,工资是一周一结,要求也不高,十八到四十五周岁,身体健康就行,后来周飞还碰到了一个快六十的老工人,可以说是个男人都可以。这样的待遇看起来还不错,那时候在家里修马路也才二三十块钱一天,还不管饭。
周飞很兴奋,自己这身力气,起码也得拿四十块钱一天,就算干一个星期,也能赚三百块钱,要是干满一个月,有了一千多块钱,就可以慢慢来找合适的工作了,他决计过去看看。
接待周飞的是一个胖得有点儿走型的工头,一口难懂的广东普通话,周飞废了好大劲才听明白他的意思。这人大概看到周飞比较老实又是急于找工作,当场就拍板让周飞留下来,工资是三十块钱一天,还要交一百块钱押金,周飞知道他欺生,可这家伙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想想也就算了,反正干了一周,自己下了苦力,工头肯定会加工资的,就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没钱交押金,他把自己的处境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工头,没想到这家伙也爽快得很:“没关系,只要干满一个月就不用交押金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胖工头带着周飞到了食堂,给了他一个铁饭盒。中餐是米饭,一桶土豆烧肉和一桶大白菜烧粉丝,还有一桶西红柿蛋汤,味道还不错,这伙食跟部队野外拉练的时候差不多,虽然糙点,但够吃,而且热量也够。
吃完饭,胖工头找了个中年人带着周飞进了工棚,这工棚靠着一条臭水沟搭起来的,用的是木棉瓦和油布,里面起码有二十米长,有铁架床也有在地上放块木板当床铺的,破衣烂衫臭袜子晾得到处都是,周飞的地盘是一个摆放各类工具的角落。那个中年人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块床板,然后让周飞把角落里的东西归拢了下,空出一个位置摆了木板。估计是晚上有些民工不愿出门上厕所,就在那个角落里解决了,周飞挪东西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尿骚味。不管如何,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周飞放下行李就领了个旧安全帽上了工地。
工地上,地基刚打好,现在是在地面上扎钢筋,周飞的任务是拖钢筋,其他的民工一次拖两根,周飞一次拖四根,反正饭吃饱了有得是力气,然后跟在中年人的身边帮忙打下手,也就是竖起钢筋扶着,中年人负责扎,扎钢筋在工地上可是个技术活,差不多三十公分就要扎一圈铁丝,不能太紧了也不能太松了,要上下一样粗,没几把刷子,那个尺度是很难拿捏的。跟中年人聊天才知道他是四川人,跟着这个工头快十年了,几乎跑遍了珠三角所有的地方,大小工程干了近百个。
这个中年人很健谈,把周飞当作了自己的小弟,几乎无话不说,工头是广东梅州人,从小父母双亡,八十年代初跟着叔辈们来到广州,先是在码头上帮人扛麻包,然后倒腾建材,现在身价几千万,不抽烟不喝酒,就是喜欢赌博和玩女人,一次输上几十万都不皱下眉头,一个晚上找三个女人同时侍候他,第二天三个女人全瘫在床上起不来,他还照样一到上工的时间就到工地上来转悠。中年人讲起这些事,眉飞色舞,周飞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还不时的问问细节的问题,看得出来,老板是这个中年人的偶像,而周飞显然也对老板充满了敬佩。
§§§第四节大兵变民工
在工地上的这一天,周飞很开心,他没有来得及去想以后该怎么走,他在享受着劳动人民最原始的快乐,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活动筋骨了,虽然有些腰酸背痛,但这种痛很纯粹,肉体上的痛永远也比不上心病造成的痛苦。有时候快乐其实很简单,只要充实,只要有事干,只要能吃饱能有干净的地方睡觉。这大半天周飞无疑是充实的,他见识了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单纯的愿望,这里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愁苦与失望,有的人为了给家里盖一间新房子;有的人为了攒够了钱结婚;当然,也有为了找寻更好的工作,暂时在这里落脚。也许几个月后大家为了各自的生活又开始四外奔波,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有目标都有追求,在这些民工黝黑的满是汗水的脸上,周飞看到的是满足和纯粹的快乐。
当月朗星稀,所有的工人都已经收工,周飞还痴痴地坐在工地上,身下是一堆钢筋,抬头处万家灯火,繁华的都市就在身边,繁华的都市又很遥远……
这一屋子里除了四川老哥和一个湖南的小伙子,再加周飞,其他的人全是广东广西的,这些人大多不会讲普通话,看到周飞进来没有睡觉的都好奇地打量着他,周飞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进屋之前周飞用仅有的三块钱买了一包“羊城牌”香烟,虽然寒酸点,但在这些平常只抽两块钱一包烟的民工面前还是可以拿出手的。周飞打了一圈,刚刚好,幸好有几个人不抽烟,否则就不够了。四川老哥知道周飞也抽烟,就把自己的一根还给了周飞,然后亮出自己的“红双喜”憨厚地笑道:“你那烟我抽不习惯,我还是抽我自己的!”
工棚里的气氛并不像周飞想像得那么冷漠,四五支一百瓦的大灯泡照得里面如同白昼,臭水沟的味道并不太浓,倒是汗臭味和脚丫子的味道有点重,那都是男人的味道,闻起来反而有些亲切。民工们也是精力充沛地各干各的事,聊天的、睡觉的、下棋的,也有四个人盘腿坐在床板上打牌的,周飞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躺在床上看“三国演义”。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自然,一种久违的感觉,当年他们在教导队集训时,也是几十个人挤在一间苏联专家援华时住的红房子里,只是那里的环境比这里整洁很多。
四川老哥早早地躺下睡觉了,也许他已经梦见家里的楼房砌好了,儿子娶上了一个又白又嫩的媳妇。周飞无法入睡,因为激动,更是因为眼前的困难,离开拓邦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没有洗涮用品,也没有被子,明天得想办法找工头借点钱,一想到借钱,周飞就头晕,那个老乡也真够狠心的,根本都不问一下自己的处境,哪怕借给自己五十块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窘迫。
凌晨两点多钟,周飞冻醒了,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昨天晚上虽然下了点雨,但白天的气温还有二十多度,毕竟快入冬了,日夜的温差还是很大。周飞打开了行李箱,取出了里面仅有的几件衣服,全部裹在了身上,然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周飞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褥子,很硬很硬的那种,但是盖在身上很暖和。周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川老哥的床位,老哥已经起床了,显然那床褥子是他的。周飞整理衣服的时候,四川老哥端了个脸盆进来,里面放了一条已经发黑的白毛巾,对周飞说道:“你娃,连床被子也没有,晚上睡觉冻死罗!”
周飞抱起褥子感激地说道:“谢谢老哥,我没钱买,昨天忘记了,一会您帮我找下工头借点钱好吗?”
“谢啥子谢?你早说嘛,年纪轻轻地,身子冻坏了那可是自己的!”老哥说完,放下脸盆在口袋里掏出了六十块钱,继续道:“看哈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中午我去银行里再取回来!”
周飞感动得眼睛湿湿的,接过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谢谢!”
这栋“住院部大楼”是区医院为迎接“三级甲等”考核,投入的硬件部分,听说楼高二十层,半年就要交付使用,工期非常紧,如今已经开工快一个月的时间,工地上的工人还没招齐,主要是年关将近,在外的民工许多回家了,在家里的也都等着过完年再出来。
周飞上班的第三天,看到一行差不多二十多个人戴着安全帽围着工地指指点点地转了一圈,还有好几架摄影机跟在后面,那是市区两级卫生局和区政府的人来现场考察,很多员工没见过这架势,还以为是拍电影呐,有个民工把电视台的漂亮女记者当作了演员,冲着她直打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