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飞好不容易说服了生产部经理然后又去找了兰小姐,希望调到人力资源中心当助理,兰小姐很诧异也很高兴周飞能再次到她手下共事,但她不敢定夺,就打电话给台湾的刘副总。刘副总了解情况后,一口就答应了,还在电话那头说:“这小子头脑还是蛮清醒的,我没看错他!”
本来刘副总准备下次来大陆就把周飞调到人力资源中心的,还怕周飞有情绪,这下他自己要求了,就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
周飞就高高兴兴地到了人力资源中心报到,这时候,凌雁才开始有点关注周飞,听到同事们议论,她也觉得这样的事有点不可思议,如果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太有个性了!
周飞进了办公室,着实兴奋了几天,他觉得坐办公室是一件非常体面的事,大小也算是个白领,整天跟文字打交道,而且还能有机会出差。当天晚上周飞就给老爸老妈打了个电话,二老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后来有人问他们你儿子在外面做什么?他们就会自豪地说:“我儿子啊,坐办公室!”
兴奋劲一过,周飞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因为公司是电脑办公,除了签名外,所有文件都是用电脑来完成的,周飞对电脑一窍不通,当年在学校时,只学了Basic语言基础,而且这个省重点职业学校,只有十来台286电脑,学校当作“国宝”一样,校长夫人亲自镇守微机房,除了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一周能有一次上机机会外,其他专业的学生,几乎连电脑都没看过,就更别说上机操作了。
周飞写得一手好钢笔字,第一次兴冲冲拿了一个手写的工作资料给总经理签字,满心希望着他能称赞几句,结果,总经理拿过去看都没看就丢给了周飞:“打印出来,如果自己不会打,就让你的主管帮你!”
周飞听得出来总经理的语气不对,突然感到无比大的压力,为了打印资料,周飞请了好几次客,代价无比惨重,他不愿再每次都说好话求人,就决心在一个月内学会电脑操作。寇文教了周飞简单的开关机和收发电子邮件,其他办公软件就要先学会打字了,周飞的拼音又不行,就只有苦背字根,练五笔。
那段时间,周飞是真下了苦功夫,作梦都在背字根,晚上两三点钟才回宿舍,早上提前两小时到办公室,公司规定晚上下班后,办公室是不允许开灯的,周飞就黑灯瞎火地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守着一台电脑学。有一天早上六点,清洁工提前到办公室打扫卫生,周飞躲在一排电脑后面,突然一抬头,把那个清洁工吓得一声尖叫,丢了扫帚就跑。
人的成长和进步,有时候是被逼出来的。刚开始,看到同事们运指如飞,周飞把电脑这个玩意当作了尖端科技,总认为自己穷其一辈子恐怕也学不会,没想到十天一过,就有点得心应手了,虽然打字慢点,效率低点,但也基本上可以应付平常的工作。那时候他还在想:自己如果早十年这么努力,早就上了大学,光宗耀祖了!
就在周飞调到办公室的那段时间,另外一个男人胡亮正准备着回家结婚,那时候,一枝花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本来胡亮还想着两个人就在这家工厂打几年工,把小孩生下来,有了钱以后再回家办手续,但是已经容不得他了。
一枝花并没有催促他,是胡亮自己混不下去的。工厂里有几个来自同一个地方武校毕业的保安与外面的黑社会勾结,监守自盗,把厂里的许多贵重物品偷出去卖,胡亮并没有参与,但作为保安队长的他,难辞其咎,老板娘发火要炒了胡亮,胡亮就暗中调查,然后派出所的人过来抓走了两个保安,没被抓的几个保安就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与胡亮发生了冲突,保安加他们的老乡总共十多个人,把胡亮给痛欧了一顿,胡亮下手也重,将其中的三个人打成重伤,被派出所关了三天,出来后,老板给了胡亮两千块钱,就算把他给打发了。
后来胡亮被调去做了总务,但那些被炒掉的保安和那些黑社会混混却不肯罢休,整天骑着摩托车在工厂外面转悠,扬言要挑了胡亮的脚筋。胡亮倒是不怎么怕,胆大的一枝花劝了几次也就没再管,直到有一天一枝花晚上出去买夜宵,被人在后面上来按在地上踢了几脚,才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求暴跳如雷要出去拼命的胡亮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胡亮辗转打听到了周飞的工厂地址,就跟一枝花拖着行李来找他告别。周飞见到胡亮和一枝花,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两个曾经受伤的大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枝花站在一旁又是傻笑又是抹眼泪。
胡亮找周飞借了五百块钱,说是要给自己老丈人买部手机,自己口袋里钱又不够。周飞就觉得,一个穷困潦倒的女婿肯化两千多块钱给自己的丈人买礼物,这个丈人就是花岗岩头脑也应该被感动了。
§§§第十节赵卫三进宫
单老板本不想理赵卫的,江小白当面汇报的时候,他嘴里的一口冻顶龙井全喷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屑一顾道:“这条土狗还真把自己当狼犬了!”
江小白说:“老大,要不要废了他?”
单老板说:“做事要动脑子,现在是风口浪尖,不要打狗不成惹了一身骚!”
江小白说:“他天天在门口盯着,我怕他急了会咬人!”
单老板说:“不用怕,他找不到我的,找到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就跟他耗着,你帮我看好了我儿子就行了,千万不要动这条疯狗!”
单老板太低估了特勤兵赵卫,他服役的时候可是优秀的武术教员,要不是文化底子薄点,搞不好已经成了一名特勤警官,跟踪、侦察的技能对付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赵卫在“湖畔花园”守到正月十五以后,就感觉老奸巨滑的单老板一定是在有意躲避自己,那辆熟悉的三菱车也是遍寻不见,赵卫的口袋里还有几百块钱,即使不吃不喝,也只能够住半个月的旅馆了,必须得主动出击,否则只有坐吃等死。
这中间,赵卫找到过单老板一次,是在一家新开的“夜总会”里,赵卫透过包房门上的窗户看到了单老板,当时就倒抽一口冷气,里面起码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一半他面熟,那些都是在天江道上混的大哥级人物,没有看到江小白,也许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这种规格的聚会。赵卫胆子再大,也不敢单枪匹马的闯进去,就偷偷的退到停车场,躲在暗处,准备跟踪单老板的行踪,如果能找到他落单的机会就更好了。
凌晨两点多,一群人东倒西歪的上了几部豪华车,单老板在几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下,坐上了一辆崭新的别克商务车,独自朝黑山镇方向开去……
三月份,满山遍野都是疯开的油菜花和发情的蜜蜂,又是一个收获的好年景!赵卫下车后站在乡间的土路上徘徊了好久。
一个星期前,单老板叫江小白给赵卫送来了五千块钱,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妥协,也许,仅仅是良心发现吧?五千块钱离赵卫的期望值相差太远,他已经主动调整了价码,直接让江小白带话给单老板,只要五万块钱就行了,如果单老板最后能给三万块,他都决定就此罢手,你走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赵卫清楚:如果跟单老板来硬的,最好的下场也只是两败俱伤!可是,五千块钱就把自己打发了,也太便宜他了。赵卫决定赴汤蹈火,也要去找现在长年盘踞在矿业公司的单老板亲自面谈。
才半年多的时间,单老板的矿业公司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栋漂亮的欧式风格的三层办公楼拨地而起,院子里全部都做了绿化,栀子花和鸡冠花,一白一红相得益彰,银色的玻璃幕墙在明媚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到处都挂着安全生产的警示标语,最醒目的就是那个悬挂在办公大楼上面足有二十米长的横幅“大干快上一百天,确保零事故,以最好的成绩迎接省市领导的考察!”
一派歌舞升平、欣欣向荣的景象。
赵卫站在门口看着这陌生的一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转身上了自己租来的面包车,将那把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塞在后排座椅下的匕首重又掖进了怀里。
本来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很矛盾,姓单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以单老板吃硬不吃软的德性,如果自己服软,很有可能会被他污辱;倘若呈一时之快再斗狠,到头来自己还是要吃亏。赵子在苦苦思索,怎样才能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还不能失了尊严,
单老板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赵卫,一付成竹在胸的坦然。他在等赵卫,他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要面对。这个“优秀企业家”瘦了很多,比起半年前,仿佛苍老了十岁,眼里的寒光也模糊了不少,只是脖子上那道醒目的刀疤,仍旧那么狰狞。
单老板一直没有起身,仿佛这个突然而至的对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赵卫也在踌躇,他在考虑如何开口,来之前,他设想了很多种单老板的反应,就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冷静,他希望单老板见到他暴跳如雷,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
就在赵卫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很面熟的成熟女人进屋端来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的檀木仿古茶几上,冲着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赵卫的思绪完全被拉了回来,他在努力回忆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单老板开口说话了:“小朱,帮这位赵先生换一杯咖啡,他不喝茶!”
赵卫这才想起来,这个姓朱的女人原来是自己中学的同学,读到初中二年级就退学了,当年赵卫还暗恋过她,可是那时没看出来她有这么漂亮。这个当年被自己视作圣女的女人,如今成了单老板的秘书,不,准确的说,成了单老板的玩物。这一点从她看单老板的眼神和那张狂的胸部就不难判断出来,单老板今天的一切,原本自己已经无限的接近,但是,老天不公,恍然间自己就变成了一个连狗都不如的乞丐。本已压抑住火气的赵卫,无名火又腾地冒了出来,粗鲁地一挥手,对重新端过来一杯咖啡的女人说:“不用了,我什么也不喝!”
单老板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但很快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对女人说:“出去吧,把门给我带上!”
赵卫没等女人走出办公室,就问道:“单总,我那个事考虑的怎样了?兄弟已经等了好久了?”
单老板装糊涂,一脸诧异地问道:“什么事情?我考虑什么?”
赵卫不理会单老板的疑问:“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进去的,也知道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觉?”
单老板哈哈大笑道:“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谈了,怎么样生活是你自己选择的,我没有亏待过你,也不欠你什么!”
赵卫想发作,但很快冷静了下来,冷笑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坐牢吗?是个男人就要讲男人的话,我今天过来不是找你拼命的!”
单老板说:“为了我坐牢?笑话!手脚长在你身上,脑袋也是你自己的,我从不干犯法的事情,也不从来不会叫人去干违法的事!”
赵卫还是没有被激怒:“跟我讲这些,你累不累?人家不知道你姓单的,你当我也是瞎子啊?”
单老板不语。
赵卫继续说:“我说不过你,也不跟你那么多废话,今天你得把我的事情处理好了!”
单老板欠了欠身道:“你的困难我不是不知道,但现在我也爱莫能助,这个公司还有董事会,我一个人说话算不了数,你要真想再回来上班,只好去下井罗!”
赵卫笑道:“你以为我过来还想给你当牛作马吗?让我下井,是想活埋了我吧?”
单老板说:“我就说啊,你一身好功夫还怕找不到饭吃吗?到我这个小庙里,还不委曲你了?”
赵卫对单老板揣着明白装糊涂,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提高声调道:“单总,老子没兴趣再跟你废话,今天拿五万块钱,我马上就走,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看到我你爱理不理!”
单老板又仰天大笑:“叫江小白给你送五千块钱,是念你跟了我一段日子,你倒把我这当取款机了,说吧,我为什么要给你五万块钱?有欠条吗?”
赵卫肺得气炸了,下意识地伸手探向怀中,紧紧地抓住刀柄沉声道:“单老板,你跟我不同,你是有家有室有头有脸有美好生活的人,我赵卫是死了脸朝天,横竖就一条命,来无声去无影,你不怕我,我更不会怕你!”
赵卫的举动让单老板紧张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赵卫讪笑道:“我知道你有种!但你应该知道我单某人也不是被吓大的,今天能让你大摇大摆的进来,就已经给足了你的面子!如果再敢跟老子来横的,你就别想再走出我的地盘!”
单老板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三个彪形大汉撞开。
赵卫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丝毫不理会身后那几个单老板的保镖,拔出匕首直指单老板:“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能拉上你垫背?”
几个保镖上前围住赵卫,蠢蠢欲动,都在等着单老板的指令。
单老板眼露寒光,以他的性子,恨不得当场就让几个保镖上前把赵卫剁成八大块。这三个保镖都是他在半年前花重金从东北请来的,对他们的身手,单老板心里有底,别说三个,就是随便上来一个,也够这个不要命的赵卫喝一壶的了。但他毕竟与年轻的赵卫不同,再过几天省里就会有个副厅长带人来这里考察,这种时候断不能节外生枝。
“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我也不是要为难你,大家平平安安多好?这样吧,五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你容我准备几天,到时候,我差人给你送去!”单老板换了副面孔,和声细雨地说道。
赵卫相信单老板是妥协了,到了这个份上,也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相信你马上可以拿出五万块,只是现在不想给。没关系,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拿不到我想要的,别怪我赵卫不仁义!”说完推开挡在身前的保镖转身走出房门。
目送赵卫离去,单老板陷在老板椅里双手掐着太阳穴,他是一分钱也不想再给赵卫了,但这种无休止的纠缠何时是个尽头?难道真要向这个无赖妥协吗?单老板陷入了沉思……
赵卫终究斗不过江湖几十年的单老板。两天后的凌晨一点多,酒足饭饱的赵卫在小旅馆的门口躲过了两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心有余悸的赵卫靠在墙上冲着寂静的小巷声歇力厮地大吼:“老子要杀了你全家!”
从单老板那里回来,只要他出去就会有两个人一直跟着,这两个江小白派来的马仔毫不忌惮,明目张胆地与他形影不离。赵卫并不想惹他们,拿到钱就可心远走高飞了,却没想到这个姓单的会如此阴毒,想制自己与死地。回到旅馆后,赵卫不敢久留,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
六点多钟,赵卫刚出旅馆,就发现了那两个一直跟踪他的人。转过街角的时候,赵卫闪到了一侧,一拳将一个尾随而至的马仔打得面目开花,另外一个拔腿便跑,赵卫追了三百多米,一个跃起前仆,将那个小子死死地压在身下……
两辆警车前后堵住了赵卫的去路,为首的警长甚至掏出了手枪。他们在束手就擒的赵卫身上搜到了一把已经开了锋的匕首和一张三天后由天江开往北京的火车票。
两个月后,赵卫三进宫,被判入狱三年,这一天刚好是五兄弟“结义”一周年的日子!那两个被赵卫痛欧的马仔,每人拿了单老板的两万块钱慰问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