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二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没好气地说:“你们都喜欢把小事情弄那么大,你要是也看不惯他,今天就让他滚蛋,省得让我不好做人!”讲完直接挂了电话。
周飞不仅又碰了一鼻子灰,还第二次被人不客气地挂了电话。已经红了眼的天宇公司周副总,再一次抓起键盘砸到了地上!
一个小时后,周飞看到了田司机与段老二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公司开放式办公室,几分钟后,田司机敲了两下周飞办公室的门,然后径直走到了周飞面前,涎着脸谄媚地笑道:“对不起啊,副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飞盯着田司机打断道:“我让你进来了吗?”
骄横地田司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才又笑嘻嘻地说:“我刚敲门,以为你同意了!”
看到周飞又低着头不搭腔,田司机继续说道:“副总,你看怎么处罚我吧?罚多少钱我都认了!”
“去人事那里办手续吧,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周飞面无表情地说道。
田司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周飞的办公室。十分钟后,段老二走了进来,直接问道:“周副总,打狗还要看主人吧?小田跟了我六七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跟你顶两句嘴,你就要炒掉他?”
周飞已经打定主意,等段子昌一回来,就辞职,所以,也就懒得再跟这个没脑子的二老板罗嗦,站起来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资料,一边说道:“很简单,他不走人,我就走人!”
二老板站在那里还想说点什么,周飞已经起身走向门外,站在门口对人事助理说:“小杨,田司机的辞退单打印出来没有?拿过来我签字!”
段老二站在周飞身后补充道:“通知财务部,多给小田算两个月工资!”
段子昌晚上回来看到了摆在他桌子上的辞呈,苦笑了一下,就塞在了笔记本里,呆在公司等他的姨夫和小舅子很快就跟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天晚上,身心疲倦的周飞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加班,他躲在公司为他租来的单身公寓里看美国大片。这是个安静的小区,远离喧嚣的闹市,阳台正对着一片荔枝林,每天清晨,早早醒来的周飞都要打开窗户好好呼吸一下窗外新鲜的空气,在这个浮华烦躁的都市,能有这样一个宁静的所在,实在是幸之又幸,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已经对这里无比留恋。
窗外下起了小雨,已经躺在床上看完两部电影的周飞,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告诉他,一定要强迫自己安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他的恩师韩宇坤曾不至一次的提醒过他:“你有效思考的时间太少了,凡事都做得像模像样,却从来都做不到满分!”
雨越下越大,当真是“秋风秋雨秋煞人!”周飞双手撑在阳台上,一个多小时了,他一直以这样不变的姿势。近处蓬勃的荔枝林和香蕉园几乎触手可及,大兵努力地想透过防盗窗看清眼前的每一个枝节,每一片树叶……
两条未读信息都是凌雁发来的,一条是二十三点,一条是二十三点四十,女人说:“我知道你还没有睡,不要太辛苦了,压力大的时候就多多想我!”
女人又说:“晚安,亲爱的,睡个好觉!吻你!”
周飞抹了把眼泪,裹紧了身上的毛毯,那是女人回家前悄悄给他买的,蓝色的碎花。十月的深圳,本来不该这么冷的!
段老大的姨父和小舅子也就是天宇公司的行政部和业务部的两大部门领导人,等到这么晚,是想好好找自己的老板说道说道,他们是为力挺周副总而来的。其实,用不着他们添油加醋地描述,段老大都已经大概齐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因为整个白天,他起码接到了十几个来自天宇的电话,甚至有人打了三四次,就为了跟踪报道此事!虽然有诸多版本,但是这个人精似的老板,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段子昌好像并不太关心周飞处理此事的经过,更是对周飞的大光其火漠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老二的反应和田司机到底办理了离职手续没有。两位“国亲”显然是意犹未尽,眉飞色舞地好像刚刚打了一场胜战,谁也没有察觉到老板的不耐烦。
§§§第九节暗流涌动
人民群众都是善良的,谁打倒了地主恶霸,谁就是好汉,谁就值得追随。大兵周飞无意间被逼出的真性情,无异被众人当作了好汉!不仅赢来了普通员工们拍手叫好,更是得到了这个家族上下几乎一致的赞赏。这是周飞始料不及的,更是大老板段子昌没有预料到的,他拿着周飞的辞呈,想了好久,才对自己的两个亲属说道:“周副总受刺激了,你们看,辞职书已经交到我这来了!”
两位大经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能让他走!”
段子昌笑道:“恐怕我说了不管用,还得你们加把力!”
周副总仍然与往常一样,早上七点钟刚过,就第一个来到了办公室,昨天晚上他几乎通宵失眠,眼里布满了血丝,但他没有一点困意,递交了辞呈后,他有点后悔了,他不甘心这么快就被打败,当然,他更舍不得这份体面的工作。
凌晨两点多,他给自己的恩师韩宇坤发了一封邮件,把自己的境遇和困惑全部倾诉了,没想到夜猫子的韩宇坤不到半个小时就回了邮件,也许他正在国外倒时差吧?“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没有过不了的坎!”这是恩师的回复。
八点多钟,周飞起身来到了开放式办公室,眼睛所到之处,几乎所有人都在向他微笑着点头,这个早上,阳光变得灿烂起来。周飞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再做事,他在等着段子昌最后的裁决。
晚上的饭局设在宝安区最高档的海鲜酒楼,除了段子盛和他那个担任财务部经理的老婆以及大老板段子昌的夫人外,段家及其嫡系和旁支,所有在天宇公司担任一定职务的皇亲国戚们全部都到齐了,周飞目测了一下,总共十五人,挤挤一桌。
邀请周飞参加这个貌似家庭聚会的,正是大老板段子昌,他希望通过这种温情的方式来感化自己这个上任还不到十天的副总。一顿饭下来,段子昌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最积极的当数老三段子杰和村干部出身的行政部经理了,他俩你来我往几乎将能说的好话全都说了,周飞当然是就坡下驴,一扫这两天的阴郁,开怀畅饮,在众人的关切中,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老板到底给自己开了多少钱工资,一开始周飞并不知道,因为当日谈这个的时候,周飞并没有明确的要求,而段子昌更是含糊其词,只问了一下周飞在拓邦的待遇。这天,周飞上班还不到一个月,正赶上发工资的日子,按公司规定,新人是要押一个月工资的,也就是说到下一个发工资日才会有周飞的份!但周飞在审核工资表的时候,却异外的发现有自己的名字,而且段子昌直接在上面作了改动,原来显示的是六千,段子昌用笔改成了八千,也就是说,天宇公司副总经理周飞的年薪差不多达到了十万,比原来周飞在拓邦的每年十五个月工资加起来还要多出两万多块!
这样的收入,对一个大公司的副总经理来说,勉强只能算中位数,而对天宇来说,周飞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因为公司四个经理加起来还不及他的工资多,而且周飞实在看不出来,这个管理混乱,人浮于事,生产效率低下,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重工不良品上的小工厂,效益从哪里来?怎么就敢开如此高的薪水?
周副总的头脑是清醒的,短暂的窍喜后,他并没有盲目自大,反而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想找老板把工资往下调整一点,可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拒绝这份厚禄,如果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又感觉压力太大。一边是老板的重用与期待,一边是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在管理上面,特别是在管理一家公司全盘运作上,周副总的确是没有底气,他不仅没有全盘管理的经验,更是不擅长处理职场上的人际关系,特别是这种复杂环境,家族企业内的勾心斗角。大兵周飞的自信心,受到了空前的挑战!
二老板段子盛在周飞辞退他的司机后,整整有一个星期没有在公司露面。周飞继续着自己的改革步伐,一个月间把公司所有的文件全部推倒,按照拓邦的模式重来了一遍,这中间他回了一趟拓邦,找到了仍然在职的拓邦财务部经理,通过他弄来了一整套拓邦的规章制度与各部门的运作流程。
周飞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将所有制度与流程整理清楚了,就会事半功倍,接下来推行就会有章可循,只要狠抓执行力就行了。他的逻辑的确没错,可惜这个年轻的副总太过理智,也太过理想化了。就在他沉浸在文件中不能自拔时,下面已经暗流涌动,所有的质疑都抛给了总经理段子昌,这中间蹦得最高的反而是一直表面力挺他的三老板段子杰。
其实早在周飞刚来天宇没几天,有一次找三个基层员工谈话的时候,这三个老员工就提醒过周飞,说老大太有城府,老二头大无脑一根直肠子,最阴的就是老三了!表面上他对谁都是和风细雨的,没有脾气也没有架子,背后整人却数他最狠,以前来担任重要职务的外人,无一不是被他整走的。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乡下女人,一副怨妇的模样,神神秘秘的多少有点恶毒。周飞讨厌这种长舌妇,这种喜欢挑拨离间的员工他见得多了,对她的话和身边人的附和也就不以为然,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在他的以目中,段子杰是一个有思想,有素质更是个有涵养的人。
段子杰这么快就改变态度,由当初力挺周飞变成现在来告周飞的状,多半都是因为周飞得罪了他。处理完田司机后,周飞第二个开刀的就是段子杰的老婆,仓库主管牛银花。这次他是主动的,而非任何人教唆。
牛银花喜欢打麻将,不分时候的打,如果她一个人溜出去打麻将,周飞兴许还会睁一眼闭一眼,但她几乎是把整个仓库的人都拉出去打麻将了,只留了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在收货。
这天供应商交来了一车货,卸在仓库外就走了,可怜的小姑娘一个人搬不动,抹着眼泪去找行政部经理。这个段家的姨父当场就气得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老三两口子是个败家子。闻声出来的周飞,问清楚了原因,亲自带了行政部经理去出租屋抓了个现行,行政部经理当场掀了麻将桌,牛银花更是哭哭啼啼地跟在周飞后面讲好话。周飞只给牛银花记了个大过,罚了两百块钱,可这事还没完,不知怎么又到了老大段子昌的耳朵里,当着周飞的面,段子昌对自己的姨父说:“你通知老三,叫她媳妇明天开始在家里带孩子,哪天反省了,哪天再去生产线当作业员!”
周飞本来是想讲几句好话的,但段子昌一直黑着脸。周飞还打算去找三老板把事情的严重性摆出来,好寻求他的谅解与支持,但他考虑了好久还是放弃了,如果段子杰真的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就没有理由不支持周飞和大哥的决定。
段子杰在公司找了几次自己的大哥,但段子昌早出晚归,一天忙着在外面应酬,根本就顾不了公司,老三只好晚上亲自去老大家告状,这次,他还组了团,拉上了自己的姨父。
老大段子昌从一开始就有点不耐烦,他知道老三是来告状的,他太了解三弟的秉性了,这么多年来,他宁愿把这个大专毕业还自学了工商管理本科的兄弟塞在一个没有实权的小部门里当甩手掌柜,也不愿让他进公司管理层,就是因为他在防着老三。
老三讲什么都有足够的论据,他说周飞根本就不适合当副总,除了文件做得漂亮外,来到公司一个多月,什么成绩都没有看到,而且该拿掉的人没有拿掉,一个月还拿那么多工资!
行政部经理也在帮腔:“文件又不能拿来当饭吃,这么多年没有文件,工作不也做得好好地吗?再说了,他写文件也不跟我们商量着来,好多东西照搬别人大公司的那一套,看都看不懂,还要怎么执行?……”
老三又说:“我那天拿一份样品制作说明书要他给我签个字,他跟我说看不懂,要我签了就行了!产品上他一点都不懂,还当什么副总?”
段子昌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也不搭腔,到最后冷不防地对老三说:“你老婆被周副总抓到的那天晚上,肯定又在家骂你不中用了吧?”
两个人在大老板家灰头土脸地出了门,当经理的姨父一路埋怨着当工程师的外甥,说你又把我拉到水里了,早跟你讲找老大还不如对牛弹琴!
三天后,段子昌主动找周飞深谈了一次,这一次,他主动把周飞的管辖范围缩小了,主管行政部、采购部和业务部,其它部门,他说会再去找一个副总来管理。段子昌讲得很清楚也很委婉,周飞听着心里也不别扭,反而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十节天宇的老板娘们
呆得时间越久,工作做得越深入,周飞就越觉得在天宇公司无法展开手脚。家族企业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哪怕你放个屁都会有人盯着!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几个老板的线人,或者是线人的线人,所有人都有义务为这个家族的“繁荣昌盛”操心,他们关心的事之多、面之广,之细致、之无微,让周飞哭笑不得。
这些人虽然动机各有不同,形式多种多样,但目标都很明确,作为“外人”的周飞,无疑,正处于这个家族权力斗争的中心!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所作所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监视。无论周飞做什么,说些什么,要不了半天的时间,就一定会传到段家三兄弟的耳中,接下来就会演绎出各种版本,在各色人嘴中把玩。
周飞一直就是个心直口快、口无遮挡的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人!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只要有牢骚发,周飞是很少会分场合,分人的,在他军旅生涯和在拓邦的日子里,几乎得罪过所有的直接领导和绝大部分的同僚,知道他这个脾气的人,多半会不以为然,但不知道他这个脾气的人,常常气得七窍生烟。幸运的是:周飞虽然吃过亏,但却很少因为自己这样的性格而付出过惨痛的代价,这跟他所在的组织环境有关,人们并不热衷于斗争,或者说,周飞的所作所为一直没有触及到权力的中心地带。
可这一次不同了,从一开始进入这个组织,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身不由已地卷入了一系列的斗争中,这也许就是高职位、高报酬本身就要面临的风险,就要付出的代价吧?万幸的是,周飞醒悟得不算晚,他开始收敛自己的秉性,能不跟人多说话就不多说话;就事论事,能避免谈到人就不谈人。这样的自我束缚,大兵同志很不舒服,可是现实面前,为了生存,你必须得要学会改变,更是必须要学会自我保护。
周飞开始变得圆滑,这是任何一个不擅长此道的人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学会的,但如果环境逼得你不得不这样,就另当别论了!
但周副总觉察到自己整天被流言蜚语包围后,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研究这家公司的所有人事资料,用去了整整五张纸来勾勒和分析这个不算庞大的组织里人员的关系,最后得出的结论几乎让人崩溃:除了自己,所有人都跟段家有直接或间接的裙带关系!而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员工,全部来之河南的一个小镇,他们的领头人是二老板段子盛的老婆,天宇公司财务部经理,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女人——赵美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