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什么纪录片?”他的声调毫无起伏。
“关于游民的纪录片,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已经着手进行一年多了。最近他的工作团队有人退出,需要一个人帮忙,我正好和他聊到这一点,我觉得很有意义、也挺有意思,所以他询问我能不能在下课后的时间一同参与。这回的拍摄对象——”她说着说着,心情又振奋了起来,滔滔不绝地想把自己的心情一股脑儿地全说给他听。
“行了。”雷子霆睁开眼,打断她的话,“你想去就去。”
宋婉如沉默地注视着他,突然觉得他的脸孔变得好陌生。听她说话,原来是浪费他时间的事……
“这样晚上我就不会无聊了。”她干笑一声,难掩不安。
看到她显而易见的孤单,他蹙着眉将她拉到自己的双腿之间。
从他仰望的角度,清楚可见她苍白脸上的憔悴与……不快乐,那些曾经吸引他的神采飞扬跑到哪去了?
“要我多花些时间陪你吗?”他这阵子极累,没有心情哄人,可她没元气的样子确实让他心疼。“你很忙,不是吗?”一句话,道尽落寞心情。
“有空找母亲聊聊,她有时不也是一个人在家吗?”雷子霆交代着。
一根长刺哽入她的喉间,宋婉如瑟缩了下身子,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不是没尝试过找婆婆说话,可婆婆从不肯正眼看人。只有子霆在家的时候,婆婆才肯纡尊降贵地和她说上几句话,自己的被嫌弃是不争的事实。
能怪谁呢?那日从一本时尚杂志上意外得知婆婆的娘家打上海繁华时期就已经是名门望族了。见过世面的婆婆,眼里当然容不下她这株不起眼的葱蒜小人物。
宋婉如自卑地垂下了肩。
“算了,我母亲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亲情型人物,别去自讨无趣了。”看来母亲还没接受她,或者母亲还在恼火他未曾告知的闪电婚礼。在这个层面上,外来的媳妇总是要比亲生儿子吃亏一些的。
雷子霆紧握着她冰凉的指尖,一个使劲便把她扯坐在自己大腿上。
“以后你不拍纪录片的晚上,如果我还在公司加班,你就来这里找我。”
“真的吗?”宋婉如激动地捧着他的脸颊,眼里闪烁着无数快乐的星星。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把你这一身衣服丢掉。”他务实地说道。
“你觉得我让你丢脸吗?”她咬住唇,才火热的心旋即又被扔进冷水里。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谈到这个问题,我不喜欢别人一错再错。我对穿着原本就重视,而在我的生活圈里,适度的打扮是必要的礼貌。你的衣服我全帮你买好、搭配好了,你只需做出‘穿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这点不难吧!”他并不希望她乍然改变形象,只要求她一步一步地修正,他自认这点很合理。
“没想到我身为人的价值,居然要被物质淹没。”她小声抱怨着。
“外在形象的呈现对我来说,只是日常生活中很自然的一部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他揉着她的乱发,没心情和她争执。
唉!她看得出他的疲累,趴在他的颈间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那些拍纪录片的同伴们,不会“嫌弃”她身穿一件两万多块的CELINE条纹针织上衣和一万多元的PRADA长裤和大家一块上天下海。虽然她很有本事把那些衣服穿成“夜市牌”。
宋婉如穿着一身雷子霆绝对不认同的杂牌运动服饰,缓缓地踩在回家的人行道上。
跟着同事陈家明的团队拍摄了一个多月的纪录片,她早已经自动自发地踢掉了她珍珠母贝的珠宝表和那一身价格吓人的精品。三百九十元的地摊牌球鞋比较容易和伙伴一块找寻出感动,而不需心疼皮鞋上的脏污。
拍摄纪录片的这段期间,她的身体或许疲惫,心灵上却获得了莫大的满足。这份工作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人,相较之下,她在学校、家里受到的挫折,也就没那么难受。
可惜,子霆从没有兴趣听她说这些事情。他……很忙。
有时候,她怀疑他娶她,只为了找个人同睡一张床,维持频率不算太低的性生活——他有些洁癖,不是个容易习惯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