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一幅美女侍王图。
碧落闷闷地拿起筷子敲打青瓷水碗,似念经一般念:“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蒲皇瑜听她念,眯着眼作倾听状,一边配合地摇头晃脑,一边曲着手指在桌上轻敲,咚咚声配合着瓷碗的叮当声,像在合奏一曲打击乐。
合奏终了,蒲皇瑜端起白玉杯,饮下杯中酒,一把勾过碧落,把酒灌入她口中。
热热辣辣的液体入了喉,碧落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浮光和掠影很识趣地退了出去,蒲皇瑜仍意犹未尽,在她唇上厮磨半天才恋恋不舍拉开两人的距离。
“落落,明天就送你出宫,好不好?”
“好。”
除了说好,还能怎样?向来都是如此,明着在征询意见,实际上却不容拒绝。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就来了。
碧落将他头发卷在指上,卷上松开,松开又卷上,想问什么,终于作罢。
她轻快地开口:“黄花鱼,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告诉你哦,我有留声机的功能呢,只要是我听过的歌,我就能原音重放,妈咪说我是点唱机!你想听什么?”
蒲皇瑜坐到她身边,轻轻靠向软榻的雕栏,拉着她倚在怀里,阖着眼答:“你唱什么都好,我都没听过。”
“唔,外面在下雨,那我给你原音重放蔡琴的歌。先说好喽,不准掉眼泪哦。哼,今晚我要卖力地感动你一把,把你欺负我的眼泪都讨回来,你接招吧。”
说完,碧落清咳一声,四下里立时安静下来,除了蜡烛燃烧的声音,就是窗外的淅沥雨声。
背景音乐似在窗棂上爬升,袅袅又缓缓,随后,低回委婉的女声在雨夜里蔓延开来: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
而你并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那是你的眼神,矛盾、不舍、挣扎的眼神,虽然不言不语,却又千言万语。
其实不必你说,我也懂的呵。
傻瓜傻瓜,说着要讨眼泪,怎么还没讨着,自己先倒贴了出去。
傻瓜傻瓜,分别是为了再见,有什么好哭,有什么好哭!
果然如妈咪所言,人一有了心事,任何歌曲听在耳中都成了勾泪曲。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听着这首歌,蒲皇瑜抱起她,抓起雕栏上挂着的皮裘把她包裹严实,抬腿往外走。
出了内庭,穿过长廊,歌声如影随形。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这样的歌声飘荡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晚,所经之处,闻者无不动容。
她闭着嘴,歌声不是从嘴里发出,而似从她的四肢百骸里流淌而来。她明明没有发光发亮,却似一个流光剔透体,又像一只萤火虫,在蒲皇瑜的怀里忽明忽暗忽暗忽明。
碧落懒懒地偎在他怀里,先是闻到一股硫磺味儿,接着听到潺潺水声,再入眼便是蒸腾的白气,只觉他身子轻轻一跃,包裹她的皮裘顺着滑落,他带着她跃进一片云雾中。
霎时,她眼前白茫一片,连他近在咫尺的脸也看不清楚。
歌声戛然而止,她揪着他的胳膊唤:“黄花鱼?”
“嗯,别怕,我在这儿。”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却看不到他。
“这儿是哪儿,我看不到你。”
他似走进了水里,激起水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