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弟弟的功课,就和弟弟商量:“建安,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不知道妈啥时候才能醒来,你得回学校了,不然妈妈醒来也会不高兴的。她一直最挂心的就是你能够有出息,长本事,给咱家光宗耀祖。”
“没事的,这个时候我不能回学校,我让同学把书给寄回来,先在家里学习,赶上考试就行。我在家里再陪陪妈妈吧。兴许过几天就会醒来了。妈妈是最心痛我的,我不能够这时候不管妈妈啊!”
建安向姐姐说了自己的打算,三姐也觉得弟弟做得很对,三姐看着宝贝弟弟,欣慰地说:“建安,你长大了,也很懂事,咱们一家人供你读书,真是值得了。姐姐为你高兴,为咱爸咱妈高兴。”
建安叫同学把书给邮寄回来,还给史岚电话说了母亲出事的情况。
史岚在电话里埋怨建安不告诉她。她说:“我们将来是一家啊,家里有事,你总跟我说一声啊,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不行,我得请假,回去看看。不然我的新无法安定。”
建安依然委婉地拒绝史岚“回去看看”的决定。他说:“就要毕业了,学业要紧,有事我们再联系。我这边收到书,也要抓紧时间复习了。不然,等我母亲醒过来,就会生我气的。妈妈一直都对我抱着很高大期望,我得争口气,不能让父母和三个姐姐的辛苦白费了。”
也许建安内心始终无法与史岚相容吧,总是在关键时刻,就想不起身边还有史岚存在,他感觉不出史岚是自己的精神支柱,是可以与他共患难,甚至是他生命的一份子。也许建安根本没有解开心结,在他心目,史岚根本不是他建安能够攀得上的金枝玉叶。尽管那天的郊游,他与史岚玩得很开心,但在建安心灵的隐忧处,依然没有摆脱门第带来的压抑感,在他的潜意识里,像史岚那样的公主,绝不会,也不应该放下身段,下嫁给一个出生在山沟里的后生。爱情虽然美丽,但史岚的爱情天经地义不该是他建安拥有。
建安一直在医院里陪伴母亲,白天找一清净的地儿看他的书,晚上就和姐姐一起守护母亲。母亲依然安静地“睡着”,已经二十多天了,医生会诊过几次,说是生命体征正常,先观察一段时间。医生坦言,这样的症状,药物作用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亲情感化,精神的作用,在医学上往往创造惊人的奇迹。无论是亲情,或是爱情,给予病人精神方面的支持,是任何医生,任何药物治疗无法比拟的。家属应该根据病人的情况,做一些帮助病人恢复的工作,比如唤醒治疗,让病人感知到那人,那事,那物就在身边。这样才有可能唤醒她的知觉。
建安把书带在身边,在医院里读书陪伴母亲,即使姐姐们在,他也不曾远离。在他的潜意识里,母亲就好像是累了,在睡觉,随时就会醒来。在这次回家遭遇了黑店的不幸之后,建安好像一下变得更加体谅母亲,也更加善感和脆弱了。有时候他心里总是乱糟糟的,想从那众多的不幸中理出一点头绪来,比如:黑店、母亲的灾难、城市、乡村、贫穷、富有……一切的一切,远的近的,同学、朋友,爱情、事业。有人说,存在就是合理的,是真的吗?
史岚,一想到史岚,建安的心就禁不住刺痛。他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穷山沟里,却又偏偏遇上史岚这么好的女孩。难道爱情真的是盲目的,那么过了恋爱的季节,真正过起了日子,会是怎样呢?爱,依然是甜蜜幸福吗?即使她真的依然爱着,那么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呢?高傲的公主啊!你不会懂得柴米油盐,更不会懂得一对父母,三个姐姐一家人辛苦养大的孩子,那种注视父母亲人的目光蕴含着多少心痛?你不会懂得山沟里走出来的孩子,仰望城市的繁华时,心中的那份不甘,那份卑微,那份尴尬。
建安电话告诉史岚:“岚,我要在老家带一阵子,暂时在家里复习,等母亲伤势病情稳定了,再回学校。”史岚接了电话,焦急道:“安,我想回去看看。”建安却是一改那天一起郊游回校时的亲昵状态,说话像个长辈,绕着弯子给史岚说话。史岚听出了建安的实际用意,是拒绝她的探望。
史岚气道:“建安,你的家人,你的生活,你的故乡,是我爱着的一部分,爱屋及乌你懂吗?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是孤立的,你明白吗?”
听了史岚的埋怨,建安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但他还是为自己分辨道:“接到三姐电话的时候,听到三姐悲伤哭泣的声音,心一下子慌乱了。”
在史岚意识里,这个时候,也许是最能够看得出一个人潜意识里的存在,快乐需要与人分享,苦难同样需要与人分担,而这个时候最早想起的,也许就是最亲近的人。但自从建安知道史岚出身于高干家庭之后,总有一条看不见的沟壑横亘在他们之间。无论史岚怎样努力拉近这距离,都无济于事。这让史岚倍感无奈,惆怅。那天郊游时,玩得快乐开心的画面再次排比而来,涌入脑际。哪知家里一打电话,建安招呼不打,人到了千里之外。这让史岚越想越气,她赌气道:放弃吧。放弃吧。放弃,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神魂颠倒地折磨自己,不值得。
想到放弃,史岚的心禁不住刺痛了几下,酸涩、疼痛,就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滋味,是那种空荡荡的痛。尤物似的纠结在心底,让她心绪不宁。史岚恨自己这种放不下,丢不开的心态。史岚泪水涟涟,心里怨恨建安不通情理,一边却开始行动,她要回到那个有着富丽装饰,有着权倾四野的父母居住的省会,求得父母经济上的支持,再去看望建安母亲。
建安回家探望母亲,看到母亲。虽然乡政府拿出了医疗费,但一家人前前后后的陪护,来来回回的折腾,路费、误工、花钱,对于乡村的贫穷人家,也算是一份不可小觑的负担。建安母亲伤势严重,生命就在死亡线上挣扎,一家人都在为母亲的生命担忧,更为母亲住院的花费犯愁,不知不觉中,建安和史岚的距离在潜意识里再次拉开,他再次意识到史岚就是神话中的天鹅,而自己却只是蹦跶在乡间草地上的一只癞蛤蟆。虽然也混迹于大学校校园,但马上就要毕业,据可靠消息,像他这样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农村学生,在大学生双向选择的时代。公司招聘职员,第一条标明:两年以上工作经验者优先。
建安是等着挣钱养家的学子。他既没有实践经验,更没有大把的时间去实践。要找到理想的单位,那可真比李白笔下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会更加难吧。史岚说的毕业,让她当干部的爸妈帮助建安,建安在心里也是认可了。因此,那次郊游才变得愉快起来。但母亲受伤住院,他从那个南方城市的校园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母亲身边,他与史岚郊游时的快乐,不知不觉间被残酷的现实给冲淡了,甚至失去她原有的诱惑。建安觉得他应该承担起这个家的重担,在故乡做一些有一搭事情,他的学问,他的生命,他的一切,都是这个不起眼的故乡给予的。他怎能一走不归?
史岚的理想是在城市,做一位万众瞩目的电视主持人。建安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失衡了。
史岚收拾了行装,急慌慌地请了假,暂时搁置了毕业论文的写作。一张机票,直达z市。史岚从天而降,当她身穿一套运动装,挎个休闲包出现在妈妈眼前时,着实让妈妈惊喜不已。惊喜过后,妈妈却又诧异地拉住史岚问:“岚儿,快跟妈说说,你咋忽然回家了啊?”妈妈疑惑地凝视着女儿,侦探一般审视着。似乎要从女儿风尘仆仆的脸上,搜检出一桩秘密的传奇故事。
“妈,没事人家就不能回来啊!女儿想您了,不行吗?”史岚向妈妈撒娇,一双娇俏的凤眼环住妈妈。
妈妈嗔怒道:“鬼丫头,没事?真没事儿?好,那妈妈就不问了,想妈妈了,那就在家里住几天,好好陪陪妈妈。”史岚妈妈亲昵地抚摸着女儿丝绸般顺滑的发丝,又说:“乖女儿,妈妈没白痛你啊!想吃什么?妈亲自给你做。”
史岚有点夸张地惊呼:“哎呀,妈,您就歇会儿吧。阿姨做啥吃啥就好了,妈妈忙了一天,再亲自下厨,女儿心不安哪!”史岚说着,双手搀扶着妈妈的胳膊道:“陪女儿坐会儿就好,女儿千里迢迢飞回来,哪里是为吃饭啊!”史岚坐在妈妈身边,小鸟一般依偎着妈妈。
“还是女儿心痛妈妈呀,岚儿,马上就要毕业了,回来当了主持人,那可是知名人物哦,到时候妈给你买辆新车,做毕业礼物。乖女儿,你说啥样的好呢?”史岚妈妈说着,亲昵地抚摸着女儿的手臂。
史岚听妈妈说要给自己买新车,就睁大了眼睛,问:“妈,是真的吗?那您打算花多少钱哪?您可不可以换成别的方式?比如,现金奖励,或者……”母亲嗔怒道:“丫头,又想什么新招啊,想做什么,告诉妈妈。如果合情又合理的话,两项都是可以考虑的。”
史岚心里明白,绝对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是想拿这笔钱给建安母亲治病。史岚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她必须找一个恰当的借口跟妈妈说,她需要一笔钱。史岚终于在大脑的网页上搜索到一组用来说服妈妈的语言:“妈,是这样的,我一个同学得了很重的病,需要一大笔医疗费。而这位同学的家里那又很穷,所以,学校就组织同学献爱心活动。我是这位同学的好朋友,就想着不能是一般意义上的献爱心。您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