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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来抓蚯蚓

夜,一望无尽,万籁俱寂。

一辆车嘎然而止,从车上一个接一个地跳下九个黑影,每个人都放下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雨靴,换上。

一个黑影挨个递给其他每个黑影一个头灯、一个小桶、几个网兜和一双薄塑胶手套。

接着开始用印度口音的英文讲话:“把头灯戴在头上,小桶绑在小腿外侧,网兜塞在小桶旁边的皮筋圈里,戴上手套。好了,我们开始挖吧。”他边说边操作,很快武装好自己。

所有的头灯都亮了,九个人影清晰起来,有印巴人和中国人。车,是白色方方正正全封闭式的小货车,只有司机舱有左右两个窗户。

一个中等个头、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孩跟着人群走向旁边的黑暗。

她叫羽菲。

随着每一步走过去,羽菲才看清这是一片田野。

人影四散开去,只看到头灯的光亮点点闪烁,上下起伏。

羽菲弯下腰来,顾名思义的开始干这份“挖蚯蚓”的工作。

灯光所照之处,真的有很多褐色的蚯蚓,远远比在中国见到的长的多、粗得多。

要是别的女孩,早就恶心了。可是羽菲从小就常常解剖麻雀、兔子、小鸡什么的,勇敢而且好奇。

虽然这样勇敢,面对满地蠕动的虫子,还是不很舒服。总是不如小动物来的可爱吧。

而且,用手一揪它就往土里钻,两向相争,往往就断了。

每抓一条完整的活蚯蚓可以挣到15分加币。

断了的就不能算了,因为会死掉。

鱼不吃死的鱼饵,这些蚯蚓将被用作鱼饵。

羽菲踌躇,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生擒活拿。

“你要用另一只手把它周围的土弄松,它才不会在你抓的时候钻进土里。还有就是要快。”黑暗中,一个印度女人在旁边,边说边示范。

“噢,谢谢。”羽菲笑笑,没有意识到黑暗中的笑容只有自己知道。

“我丈夫让我来教教你,第一天工作,你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陪你一起挖。”

“你丈夫?”

“噢,就是那个开车的。”

“这是你们的公司吗?”

“是啊,我每天都和他一起来,已经干了5年了。我抓得可好了。”

“看起来简单,诀窍还不少呢。”

“是啊。抓到了就把它放在小桶里,自己数着点,满一桶、大概200条的时候,就把它们倒出来装在网兜里系好,放在田边。记住自己的网兜,早上收工的时候一起拿。”

羽菲腰也不直地抓一个放进桶里一个,抓完脚边的就走几步,发掘新的地点。

大城市长大的羽菲觉得这活还有点好玩。

时间在夜色中总像是凝滞的。但是羽菲的腰终于酸了。

坚持抓满一桶,她直起身看看四周。周围只有两、三盏灯光,其他的都遥远得模糊。

幸亏那个印度老板提前交代过要多穿些衣服。田野的夜,清冷。

“累了就休息一下。”是个中国男人的声音。

“噢。”

“你别想着这是抓蚯蚓,想着这是在满地捡钱呢,每次15分,那就不累了。”男人的头灯照出他模糊的面容,30多岁模样。

“哈哈,挖蚯蚓还讲究心里战术呢!”羽菲笑。

“你第一天干,不觉得累。我去年干了半年,可知道这活的厉害。这不是人干的活,但是挣钱多。现在你来的已经不是时候了,每年4月份蚯蚓最多,一抓一把,傻蚯蚓跑都不跑,每晚都能挣300多块。”

“为什么那时候最多?”

“因为春天雨水多,蚯蚓就跑出来,都在土表面。等到天气热起来,土干了就不好抓了。下雨天最好抓!”

“下雨天!那不是淋湿了?”

“穿雨衣啊。下雨穿雨衣,雨越大蚯蚓越多。天气干的时候还没活做呢,不出工。”

“天啊,这么辛苦。”羽菲站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这还不算最难熬的,夏天有蚊子的时候,整晚上被蚊子叮,穿多厚的牛仔裤都能被叮个大包。下点小雨,身上一湿,再吹点小风,冰冷的雨衣贴在身上,那叫难受!”

“那你抓这么久,可得小心身体啊!”

“是啊,我得多注意了,腰总疼。做完这个季节,找到专业工作,就不做了。好了,我们挖一会再聊吧。”男人惜时如金的弯下腰去。

“怎么称呼您?”又到了直腰的时候,那个男人问羽菲。

“羽菲,叫我Fei就好了。您呢?”

“凌宇。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来抓蚯蚓?”

“漂亮也得吃饭啊。”

“对,来加拿大都变得实际了、能吃苦了。我原来在国内学机械,做很大的工程,从来没干过这种活。”

“那你没做过别的工?”

“做过,在一家咖啡连锁快餐店,是北京人老板。当时老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我还以为是同胞情呢,谁知道工作了一个星期,就以英语不熟练为由要辞掉我。我要工钱,那个北京人竟说是试用期没有工钱。加拿大劳工法哪有这样的规定啊,所有的公司试用期都得付薪。摆明了就是知道中国人怕事、爱息事宁人。还真是让他给算准了,我当时真生气,可是想了想,告他还得花钱、花时间,有那功夫我都能在别的地方再赚点钱了,所以就放了他一马。”凌宇的痛诉象连珠炮。

“自己同胞还这样?”

“在这哪有什么同胞啊,自己人算计得更狠,因为了解啊。谁不是都想多挣点钱。加拿大、难着呐。我在国内做项目的时候,太风光了,车接车送,领导都得让我三分,哪受过这个气这个罪。”

“那你干吗一定要出国呢?在国内不是好好的吗?”羽菲不解。

“大家不是都说国外好嘛,我也是想镀镀金。三年前考到美国读计算机硕士,那时候都说计算机好找工作,结果学的人太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还好,学生签证过期之前办到了加拿大移民,就来了多伦多。但是没想到这里身份好拿可是工作更难找。市场小、还要求必须有加拿大工作经验。

“这不是白痴嘛,谁刚来加拿大就能有本地工作经验啊!”

“没错啊,所以只能来抓蚯蚓了:不要求工作经验。”

“那你可以再回国去啊。”

“回去?就读了两年书就回去?原来的公司已经没我的位置了,我想拿点这边的工作经验再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出路。再说了,我来北美也3年了,还挺喜欢这边的生活。你看,我现在有辆二手车,抓蚯蚓就是为了攒钱买房子,house,就是国内的那种别墅。我在国内可没想过自己也能住那种房子。现在我每抓几条就又能多付几块砖钱。还有,我还在上证书班,考几个计算机方面的证书,我就不信找不到专业工作。等以后有了北美工作经验再回去就不一样了。”

“你还挺有毅力、挺能吃苦的。”

“吃苦?你一个女孩子能来做这个,我就更没问题了。”

“我还没觉得苦,就是觉得新鲜好玩,以前没干过。”羽菲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的出发点没有别人想象得那么严肃。

天色渐渐亮起来,5点多的样子。羽菲站起身,在春天的清冷中向四周望去: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早看到过这么广阔的原野。

薄雾笼罩着整个大地,尚灰暗的天空已透出些许浅蓝,远处,是若明若暗的树木和天际线,乳白色的雾向自己袭来,流动着、舒展着,空气中有凉意,更有潮湿的原野清香。

羽菲忽然微笑起来,心中有一股诗意的感动:她喜欢这大地的苏醒。

这时候,她才觉得腰有些酸痛。

印度老板在远处喊着“收工了”。羽菲捡起自己一晚上抓到的蚯蚓,数一数,7袋,210块钱,好像还不错。

她穿过乳白色的雾,走向车去。

印度老板看看她的袋子,高兴的喊起来:

“你真行!第一次就抓到这么多,有前途!”

旁边的工友们也向她喝彩。

老板检查了一下那些袋子,告诉羽菲,有一袋蚯蚓已经闷死了,这些做鱼饵的蚯蚓将被装成盒卖出去,得是活的,袋子不能扎得太紧,要留出蚯蚓呼吸的空间。

抓个蚯蚓还有这么多学问,羽菲喊了出来:

“那怎么办?”

老板说:“这次不算你的,照样给你工钱,但是下次就不行啦。”

羽菲看到凌宇抓了12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