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在小老板家教老板娘英文。
她也才21岁。
怀孕已经有6个月,还在天天做饭、洗衣。
福建女孩子真的很能吃苦。
她一句一句认真地跟着羽菲念英文句子。
“This way, please.”羽菲读。
“This way, please.”她跟着念,满脸小学生般的严肃。
都是餐馆英文,纽约的餐馆工更多,这本书也是应运而生。
“Lisa,你是怎么来美国的。”羽菲又忍不住好奇。
“我老公办我过来的。”
“你们原来就认识吗?那为什么没有一起过来?”
“原来见过一面,是他走之前。留了电话,他过来美国后就一直打电话一直打电话,打了2年,他打工攒够钱就把我办过来了。”她说,表情依然认真。
“那你没有通过蛇头?”羽菲直率得惊人。
“没有,他办结婚过来的。他先有绿卡就可以。”小老板娘坦白得朴素。
“那还好。”羽菲说。
“对啊,有好多女孩子都是通过蛇头自己过来的,嫁人就找能帮自己还清蛇头费的,只要能还钱就可以。”
“福建人在美国很成气候啊,餐馆大都是福建人开的。”羽菲说。
“没有别的事情做,就只能开餐馆。赚了钱,还了蛇头,就能买身份,能往家寄钱,让弟弟妹妹出来。”女孩子的坦白让羽菲心颤。
羽菲还是不甘心,“那就没有按照自己喜欢不喜欢找老公的?或者对方帮自己还了钱,自己不喜欢怎么办?”
“也有这样的,但是很少。我认识一个女孩子,男的帮她还了钱,结了婚,她又从家里逃跑,男的就一直到处追她。美国虽然大,但是福建人能去的也没多少地方,而且很多人都相互认识,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小老板娘因怀孕而浮肿的小脸一脸与年纪不称的严肃。
如果世上有些事非要执著才能做成,这算不算是一种执着呢?
目标专一,就胜过太多选择。
生活实际,就胜过理想主义。
那些读书出来没有工作,挑挑拣拣找不到伴侣的人,是不是就是因为太多选择,太多理想;
太多的选择有时候就等于没有选择。
太缥缈美丽的理想往往伴随着痛苦的结局。
你要选择怎样的生活?
这天羽菲正在台前招呼客人。
小老板跑过来,说:“Fei,你能不能到医院帮我做翻译?我老婆今天要生了。”
“好。”羽菲说。
“那经理在这里照看一下,我和Fei一起去医院了。”老板对经理说。
“嗯。”经理点点头。
到了医院,老板娘躺在床上,有一个护士在旁边。
羽菲对护士说:“我是她的翻译,有什么情况和要求可以对我讲。”
护士说:“她的宫口现在只有2寸,等开到7寸的时候就可以生产了。”
羽菲把这话翻译给老板和老板娘,两个小孩子。
而羽菲自己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等下去,宫缩反复,老板娘开始疼痛。
医生问要不要打麻药。
小老板怕影响到孩子,不让打。
于是小老板娘只能忍着。
医生每过30分钟来看检查一次。
到了下午4点左右,实在是痛到不能忍受,小老板娘的表情痛苦,不断呻吟。
就叫来了医生。
打了些局麻,而不是标准的脊髓麻药。
天色渐渐暗下来,终于宫口开到了7寸。羊水也破了。
医生和2个护士全都进来。
手术设备也一应准备好。
医生对女孩子说:“Push!”
羽菲就直译说:“推!”
但是应该怎样用劲,羽菲也不知道,无法传达。
女孩子不知道该怎样用力,只是疼痛在折磨。她不断的呼喊、呻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有结果。
小老板娘在痛,医生在着急,小老板已经吓得捂着眼睛躲到一边去面壁了。
没有时间做剖腹产,医生拿来了吸盘。
把盘头插入****内,使劲往外吸。
一次,没有吸出来;
两次,还是没有。
医生着急了。
怕孩子会闷死在腹中。
羽菲都急到要替哭喊的小老板娘喊出来的程度。
地上已经血迹斑斑。
再吸一次。
“好,好,慢一点。”医生说。
一个血淋淋的头先出来了。
吸盘还在头上。
护士用手接着婴儿的身体,慢慢往外拿。
最后拿出来的时候,血,四射。
对面的墙上、地上、护士医生的身上,都是血。
婴儿哭的第一声,羽菲的眼泪下来了。
外面,满城烟花刚刚散射起来。正好是美国国庆。
有这举国的烟花作陪,这个婴儿生得不寂寞,母亲的这份痛苦,也算有些慰籍。
擦干净婴儿,护士重又抱她进来。
量了体重身高,还挂了标签。
让母亲看,这个刚刚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小女人转背过头去,虚弱的说:“我不要看,让我休息休息。”
在墙角的小丈夫走过来,看看自己的儿子,满脸的惊喜和紧张。
诞生的痛苦,母亲的伟大,人生的奥秘,全都在这一刻呈现给了羽菲。
羽菲对人生,忽然有了更多辛酸的体验。
她的泪止不住。
小老板车她回家。
回到宿舍,羽菲号啕大哭。
因为害怕、因为痛苦、因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