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在若茗家。
“你好点了么?”羽菲问。
“好多了。”
“若茗,你有什么难处么?”羽菲一付循循善诱的语调。
“没有,怎么?”
“我那天晚上跟你到Hilton去了。”羽菲盯着若茗,慢慢说。
“这是我个人的事,你不该管的。”若茗皱皱眉,目光转向别处。
“若茗,我们远离父母、远离亲人,千山万水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我们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若茗,我们这么久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我很好,羽菲,你不用担心。”
停了停,若茗又说:“你要是想赚些外快,也可以来做。很容易赚钱。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个现实。”
“我宁可自己生活得简单一些也不要去做。”羽菲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的选择。”
“是吗?你不想开好车,不想住好房子吗?我也像你一样喜欢旅游,但是我想住豪华酒店、坐头等舱,不要在旅途上那么辛苦。”若茗淡淡笑。
“那我会去工作挣钱。”羽菲说。
“是吗?你毕业工作起薪会是多少?3万算好的了吧,交了税和CPP---国家和省税总共百分之21%, CPP3%左右,还剩多少?2万3,每个月不到2000块钱,你交了房租、车、吃的、用的这些基本开支,还剩多少?就算你涨工资了,涨到8万算好的吧,你的税和CPP也会涨,40%左右,你拿到手不到5万,每个月3000多,比挣3万好了多少?你来加拿大就是为了这样的生活吗?而且,为了这样的生活,你得每天8小时绑在工作上,没有个人自由时间。”
“但更好的生活就是为了钱吗?”羽菲问。
“我同意有钱的生活并不等同于有质量的生活,但是这要取决于个人,钱只是一种工具。我是主动选择这样的挣钱方式,不是被逼无奈,因此就能从容地分析利弊、趋利除弊。”
“你怎样趋利除弊?”
“这件事的利就在于能花较短的时间挣到较多的钱,不用像其他打工一族每小时挣8块10块,效率低下;而且,还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客户关系。”若茗侃侃而谈,像是在分析一个Business,“弊呢,就是健康和安全,还有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你自己是在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不要迷失在金钱里。你要知道偏行容易挣钱,如果以后做了正行挣不到这么多钱,会很容易走回头路的。那就最惨了。因为暂时做可以,做一辈子就悲哀了。”
“若茗,亲爱的,找个人嫁了,安心过日子。北美有车有房很容易,生活能差到哪里去呢?”
“Fei,找男朋友、嫁老公一定得找个有钱的,否则跟他瞎忙几年,分手的时候什么都捞不到,你的青春可是一去不复返啊。跟了有钱人还多少能有些补偿。”
“可是要嫁有钱人就一定得这样吗?”
“不是要嫁有钱人就一定得这样,是要嫁有钱人就一定得有资本。可不能以为有点姿色就行了,现在真真假假的美女多着呢。你得自己有经济基础、还得有见识、有头脑,自己得先站得高、他才能理睬你。他哪可能往下看、注意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呢,Sugar Daddy们可不都是傻子,他凭什么要和你结婚、把资产分给你呢。”
羽菲听得越来越吃惊,这都是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还有,男人啊、就是这么回事,别对他们比对自己还认真。哪个男人不偷花?那些安分的、不是不偷,是没能力没精力或者没胆量偷。我在做call的时候,常有太太打来电话,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就躺在床上说在忙公务。当然,这样做的绝大多数是中国人,白人很少这样,真到这个份上他们多半都离婚了。所以可以对男人动嘴动脑不能动情,别傻傻的想着在家里安分贤慧就行了,能要的时候多要,等他变了心,就什么都没你的了。女人没钱不独立啊。”
“可我还是相信真正的爱情。”羽菲的话语开始苍白。
“Fei,我先问你,你认可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吧?”
羽菲点头。
“我们虽然不能因为世上没有永远就否认短暂的真实,但也不能因为瞬间的真情而假设天长地久。爱情需要经营、需要共同成长、需要客观,而不是一厢情愿。”
“那其实你这样只是为了买好车好房子,自己生活有保障了,再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还有,经济独立了,感情也就独立了。”羽菲总结。
“没错。谢谢你理解我。”若茗坦然。
“所有这行的女孩子都能把这行把自己分析得这么透彻吗?”羽菲开始好奇。
“不完全,每个人的原因和方法都不太相同。这一行里什么人都有,有很多都是人才,专业人才、英文好的、见识广的。我给你说几个例子吧。”
“好。”羽菲最爱听故事。
“有两个留学生,才20出头,是自己挣气考出国来留学。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不仅要自己上学,还要贴补家用;而家里只想着北美遍地是黄金,只知道向她们要钱,却没想到孩子被逼得别无选择,课余要出来工作。为了不耽误学业、在有限的时间里赚到尽快多的钱,做这行就成了迫不得已的首选。”
羽菲睁大了眼睛。
“有一个移民是离了婚,前夫和一个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孩走了,留下一大堆两个人辛苦创办的公司的帐没搞清楚,还有一个小女儿跟着她。她带着抚养孩子的责任,负担家中有病的母亲的费用,还满怀着对男人的仇恨,决心用自己的身体来报复那些有家的男人。她对将来的期望就是把女儿带大,挣足够的钱之后就回国养老。”
羽菲啧啧感叹。
“有个香港的女人,初看之下只有30出头,事实上已经40多岁了。她从大陆跟人结婚去了香港,后来离异,曾经被香港某知名人士包养,后来那人喜新厌旧,撇下她和两个孩子。她曾荣华富贵尽享、风光无限,现在手头还有几处房产。之后曾辗转全世界,一路走一路做伴游,说是日本、荷兰和澳大利亚最好赚钱。后来遇见一个在加拿大的香港人很喜欢她,帮她办了旅游签证,来到这里。她就是想找一个有身份的人嫁了在北美安定生活。她的经历多,人也风情万种、一头乌黑长发如似水柔情,谁又会想到背后种种的起伏跌宕呢。”
羽菲唏嘘不已。
“还有伟大的呢,有一个女人当初是跟老公陪读来加拿大的,但是奖学金很有限,又没办法打黑工,就只好偷偷出来做应召,贴补家用、供丈夫读书。”
羽菲大张嘴巴眼睛,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命运。
一时之间,她的分析能力失去了作用。在对于错之间,她无从判断。
“我还见过一篇报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是说有一个女孩子在多伦多读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后来认识了一所很有名的现代媒体学校的教授,多方努力,考取了那所学校的数字电影制作专业,很辛苦也很昂贵,她就是靠着平时做应召女把书读完的。现在还没毕业,就被加州一家大制片公司录用,她的志向就是工作两年拿到经验后就回国,她说,我在国内将会是No.1。她从来不忌讳谈到她是做应召女供自己读完书的。她很漂亮,但是拒绝和任何人谈恋爱或者让任何人供养她,因为她说她的未来不会定在这个层次。”
“算是有志气了。”羽菲感慨。
“还有些女孩子就是为了在客人里找个有钱人嫁了。有个上海的女孩不到30岁,傍了个70多岁的白人老头,老头那么老还亲自陪她回上海、给她买了栋小商用楼,下面出租上面住,下半辈子都不愁了。她又把父母接到多伦多住了半年办了移民。她说,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让父母出来。”
这么犀利而血淋淋的话在若茗这么年轻的嘴里说出来,有一种深刻的残忍。
羽菲默然,这些都超出她的常规思考范围,尖锐犀利但又那么现实。
她心里难过,为了这些聪明坚强单纯又无奈的女孩子们,她想哭,生活中不是处处有强者的。
“若茗,我理解你,只要你身体健康就好了。”羽菲不禁替她开脱。
但是理解不等于支持。
羽菲心中郁闷。
“Fei,你是活在理想里的人,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也是一种幸福。可是现实是多么残忍。”若茗感慨。
诚钢打电话给羽菲:“怎么样,你有没有问过若茗的情况?”
“你猜对了。”羽菲低声说。
“她不应该买这样的车。”诚钢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羽菲追问。
“她会有麻烦。”
“她象是挺会保护自己的健康和安全。”羽菲边想边说。
“但是我担心她以后税务上会有麻烦。”叹息着,诚钢低下头,皱紧双眉。
“麻烦?什么麻烦?诚钢,你有什么办法么?”羽菲追问。
“哎,她这样独立聪明,能够做这样的决定,不是什么办法能改变她的。这条路,她得自己走出来。”诚钢一只手插在头发里,痛苦地挂了电话。
在床上一角坐下来,诚钢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许久,才坐直,默默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