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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所谓洞房花烛夜(5)

就这样吧……

央落雪仿佛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清楚,但也神志不清地说了些什么。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去。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隐隐想到,呵,从容,我终于学会了你的醉法。

一醉便睡。

原来这是醉酒最好的滋味。

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

只可惜这样的好时光不知过了多久,脸上蓦然有刺骨凉意,睁开眼来,只见一人拿酒坛到湖里盛水,转瞬旋身,手肘微曲——唐且芳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过闪到树后,“你干什么?”

那人一身红衣红袍,正是新郎官唐从容,见问,淡淡道:“帮你醒酒。”

唐且芳先前挨了一坛冷水,头发衣襟都被泼湿,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道:“今天应该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吧?你跑出来干什么?”

“你真的喝糊涂了,今天是我成亲没错,却也是我生日。”唐从容的眼睛在淡淡月色下看来深不可测,“有些事,你忘了做吧?”

“灯笼……我已经挂好了。”

“那烟火呢?”

“烟火在听水榭外的石阶上,你没看到吗?”

“没有。”唐从容说得面无表情。

“怎么会没有?”

“不信你自己去看。”

唐且芳诧异,召来木兰舟,小舟一靠上石阶,便看到满满当当的烟火,一怔,手上却多了一只火折子,唐从容道:“你说过,每年我生日都会放烟火,今年想食言吗?”

这话让唐且芳微微一颤,是呵,当年的许诺仿佛还在耳边,那时的自己知道所谓的“每年”就代表了一生吗?

可是,真正陪伴他一生的人,并不是你啊。

“可今天不同,你应该和新娘子一起放。”

唐从容点着一根引线,一朵烟火升上夜空,灿然盛放,回头道:“我只记得你说过,每一年的这一天,要帮我放烟火。”

灯笼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红衣红袍似一朵烂醉的花,深艳,温婉双目中,隐隐充满期盼。这样的期盼眼神,就像当年一样,唐且芳忽地一笑,“那么,你要记住,从今往后直到死,你生日时候的烟火,只由我来放。”

唐从容点头道:“不会有别人。”

于是,在唐从容二十二岁的生辰,烟火如往年一样盛放在听水榭上空。

接二连三,一朵又一朵。

五千四百七十五朵。

相识十五年了。

唐从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似有荷花在风中摇曳,他道:“且芳,进来喝杯酒吧。”

酒壶温在热水里,倒出来还散发着腾腾热气,唐从容递了一杯给唐且芳,唐且芳接过,“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良宵吧?”

“喝你的酒吧。”唐从容低头一笑,“百里无双已经走了。”

唐且芳一口酒含在嘴里险些喷出来,“走了?!”

“应该是回娑定城吧。”唐从容一脸温婉,“她说有一把剑在浣剑池里,今天是时候取出来,晚了会损伤剑身的炎气。”

“可是,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啊!”

“不错。”唐从容笑微一脸温柔和气,“这里是洞房,红烛正好,灯笼未灭。”

“你头脑发昏了吗?再有灯有烛没有人算什么洞房?”唐且芳不忿,“即使是娑定城的大小姐,即使是第一铸剑师,即使身负无双剑气,她也不能欺人太甚!”他拍案而起,“我去把她追回来——”

唐从容拉住他的衣袖,微微一笑,“谁说没有人?不是还有你吗?”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傻了?你老婆跑了!”

“她和央落雪两情相悦,当然不肯跟我洞房。”

“你真的糊涂了!”唐且芳恨铁不成钢地长叹,“央落雪要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去做你们的媒人?”

“一面说喜欢,一面替对方安排婚事,这种事情,你不是也在做吗——”这话一出口,唐从容就知道说错了,然而再收口已来不及。

唐且芳的脸色纸一样煞白,唇色却鲜红如血,整个人凄艳至极,似一抹魂魄,轻轻一推就要碎裂。

这样,小心翼翼地留在他身边,这样,小心翼翼地遗忘那一夜说过的话,终于,还是被翻出来。

这感觉就像被捅了一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是不同的……我是男人,纵使再喜欢你,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其实,我也未必是真喜欢你,也许,只是单纯的好感,再加上一时的妄想——”

他艰难地说着,唐从容的眼睛一阵湿润,忽然,轻轻地伏向他怀里。

他一点一点靠过来,在唐且芳看来仿佛过了一百年,待这个人靠在了自己怀里,还恍如在梦中。

不可相信,手脚都不听使唤。

唐从容的面颊靠在他的胸膛,慢慢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

他的心跳快极了。

“从……从容?”唐且芳舔了舔唇,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你不是……不是很讨厌断袖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从容在酒楼遇到那个断袖癖的时候,说的两个字:“污秽。”

这两个字一直烙在他的心上,他的身上。

“到底是断袖,还是亲情,或者是友情,有什么关系?”唐从容低声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至于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不想管。”

那一刻,幸福如同汪洋,淹没了唐且芳。

那感觉,就像清澈湖水浸透身心,一切的污浊幽闭,都被洗涤干净。

这个拥抱,就是对他的救赎。

在极深极黑极冷的那个地方,从容是唯一的光芒,将他拉出来。

他轻轻地拥住怀里的人,“从容,从容,从容。”所有的语言到此失去颜色,只是不停唤这个名字,这个被唤了一千次一万次的名字,是世上最鲜妍最芬芳的花朵,只是唤一声,也让人齿颊留香。他将下巴搁在怀中人的头顶上,柔软的发丝,柔软的心情,烛光融融,一切似幻还真。

有那么一刻,想死去。

将生命彻底停止在这一刻。

真不想让它过去。

这是一生之中最最绮丽的梦境,永远不想醒来。

身子微微发软,整个人这样无力……不对!迷醉之中唐且芳蓦然发现异样,他是真的,越来越无力,拥着从容的双手渐渐不听使唤,滑落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