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两江湖之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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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江湖第一盛事(1)

第九章江湖第一盛事

百里无双感到窒息。

心跳加快了很多,每一下都无力,这一口气,不知道能不能喘得上来。

如果真的喘不上来,是不是解脱?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新鲜的空气随之涌进来,从口鼻进入肺腑,整个人不由自主大口呼吸。

又活了过来。

一天中不知要经历这样的濒死,但再也没有像十岁那样的际遇。

这些剑抛弃了她。

也许是她背弃了它们。她动情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弱。反之,则强大。

可是……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感情了啊。她仰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剑,房顶黑沉沉,没有感情,为什么剑气还不回来?

“无双,出来吧。”

她不肯,她不信她找不回它。

“有客人来。”

“让屠长老应付。”

大师父迟疑了一下,说出那个名字:“是央落雪。”

灯光恍惚一闪,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原来是这位贵客。”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像一根穿了线的针,针头慢慢地刺出来,细线把那些她已经深埋的东西翻在光天化日下。

“如果……你不愿见……”

“药王谷的央神医登门,我不亲自款待,岂不失礼?”她站了起来,一整衣襟,头高高扬起,“走。”

出藏剑阁,出北凌楼,穿过重重屋宇和长廊,初冬的空气有点凉,她的身子轻轻颤抖。

是因为冷吧。

她的脸色没有血色,但自己不知道。她来到众华轩,一脚跨进去。厅堂上站着那样一个背影,没有穿惯常的白衣蓝袍,而是披了一袭黑斗篷,从头到脚裹在里面。但就算是换了衣服,她还是第一眼看出了他的身形,脚步一顿,好像脚下突然变成无底大洞,看不清深浅,即使明知踏上了实地,竟也觉得摇摇欲坠。

不应该是这样。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但并不算辜负。而且,即使被辜负,又怎样?没有这样一个男人,没有这样一个朋友,是的她会有遗憾,但也仅是遗憾而已。她曾为此难过,但早已过去。

她不是那种失去了一段感情天就塌了的女人。

她有自己的天地要去支撑。

可是在这一刻,她觉得天塌了。

瞬息之间,众华轩尘瓦飞扬,天旋地转,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慢慢里回过头来。

那容颜,她以为她早把它扔到了一边。现在才知道它一直扎根在最深处,到了这一刻,掀翻了这从春到冬的所有日子,张牙舞爪腾空而起,她几乎不能招架。

为什么那天你没去?为什么书信也没有一封?为什么你不去也不告诉我一下?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那里,从天亮等到天黑?

风吹来明明是冷的,骨髓却似岩浆翻腾,嘴里发苦,眼睛发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微微颔首,像个陌生人那样,冷淡而得体地唤:“大小姐。”

这三个字,似冰雪,冻住一切沸腾和滚烫,她的骨血一瞬间冷却下来,眼睫都快要结冰。

啊,大小姐。

“央神医。”这样的冰冷令她清醒,令她得以保持娑定城大小姐的骄傲,令她没有失声问出那些话,令她没能干出令自己颜面尽失的傻事,很好,很好。她淡淡地一笑,在主位坐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确实许久不见了。”他说。面前是一团火红的颜色,她仍然红衣胜火,容貌也一样如同冰雪吧。他走近一点,又告诉自己得维持礼貌的距离。他眼中的世界一切都是模糊,但他记得她偶尔瞪起眼来,眼仁如在白玉盘里的葡萄。她笑起来的样子,又如阳光溅出乌云。甚至是流泪的样子,都一一存在于他的脑海,被时光描成一幅幅图画,反复摩挲。

现在她就在面前。

看得到她的影子,听得到她的声音。

也不久吧,两年不到,可是,娑定城虽然还是当日的娑定城,人却早已经不是当日的人了。中间隔得这样远,这样远。那些不能成眠的夜,那些想起她的时刻,汹涌而来,堵在肺腑,几乎要冲出喉咙,那一刻无法说话,只能挤出一句:“大小姐,还好吗?”

“很好,有劳记挂,神医呢?”

“也……很好。”那些压在胸膛里的东西啊,竟然想泛滥到眼睛里来。他微微一笑,仰头看壁上挂的云石画,将那一点点失态倒流回去,“娑定城的房子,还是这么堂皇轩广啊。”

卖兵器果然比卖药赚钱很多。

两人耳畔同时响起这句话。当时的扶柳轩里柳树才发出新芽,一树浅碧如同烟雾。两个人的神魂都有一阵说不出来动荡,像是要被重新扯进那个初春的院落里。但,这现在是冬天,而这里是众华轩,扶柳轩里的春天,早已经过去了。

百里无双哑声道:“神医是来赏画的吗?”

“当然不。”他低了一回头,收拾那些四散的思绪,脸上显出温和的浅笑——如对待一个老朋友般的笑容,显得亲近却不容靠近,“我来是给大小姐道喜的。”

“是吗?不知喜从何来?”

“从容仰慕大小姐的芳华,愿与大小姐结百年之好,特地托我来说媒。”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慢。但总算说完了。

百里无双听得也很慢,第一遍居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次后寻思了一遍,才知道。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嗡直响,听错了,应该是听错了,她不敢相信。

她看着他,瞳仁那样黑那样深,“你要我嫁给唐从容?”

这句话,后来的日子里,反复在央落雪的梦境里回响,回声巨大,震得他醒来。窗上冷月森森,再也不能成眠。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答:“唐门与娑定城门当户对,从容和大小姐珠连璧合——”还有许多吉祥的好话,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佳偶天成……他都可以说出来吧,即使每说一个字,心脏都在收缩,他也可以说出来吧?

不过百里无双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她微笑了起来,“好,很好。”脸庞那样消瘦,脸色那样苍白,眼睛里浮现奇异的血色,她坐在那里微笑,“唐门和娑定城联姻,药王谷做媒,三大势力都聚到了一起,到时是不是要请问武院主婚呢?”

婚事就这样开始筹备了起来。

新郎是唐从容是唐门家主,新娘是娑定城第一铸剑师百里无双,提亲的媒人是药王谷大弟子央落雪,请来主持婚事的则是问院院主萧平君。

四大势力,第一次汇聚在一起。江湖上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盛事。

虽说成亲前新人不宜见面,但唐从容还是到了娑定城一趟,在娑定城待客的众华轩里,见到了他的未婚妻。

他微微吃了一惊。

他记忆里的百里无双一直是在虚余寺上见面时的模样,红衣高髻,眉心红芒,大有仙风。眼前的百里无双打扮和模样都没有改,他却几乎不认得她。

非常瘦。

眼睛非常黑。

“大小姐似乎不适合当一个新娘子呢。”他直言。

“我想,这起婚事,是两家的事,而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唯有声音,还和当初一样,低低的轻哑,隐隐有力,“我确实不会是一个好妻子,即使成了亲,我也不会在唐门长住,望家主体谅。”

这话说得很低,但姿态一点儿也不低,唐从容却不以为忤,“正好,我恐怕也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一切就随大小姐的意思。”

婚礼定在来年正月十三,唐从容的生日。

那一天几乎所有能赶到唐门的人,都赶来了,整座锦官城都人满为患。纵使杭州花家为贺唐门家主娶亲,包下了所有客栈的房间,然而还有一大批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最后连平阳县都住满了唐门的客人。

到了成婚那一夜,唐门已经被挤得密不透风。坐唐门内席的都是江湖风云榜中有数的人物,没数得连新娘新郎的面也没法见着,街上的流水席坐满了人,甚至有许多人干脆饭也不吃,坐在屋顶上等着观看这场百年难遇的婚事。

央落雪位列上席,正对着门口,人头攒动间,新娘子在喜娘的牵引下走进来,唐从容上前,接过她手中红绸的另一头。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凹下去一个脚印,永远地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