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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所谓洞房花烛夜(4)

是的,娇媚。这样的唐从容,如水一样娇媚。唐且芳胸中一热,然而转瞬,他的脸又如死灰一样苍白,放开了手,掩住自己的脸。

该死啊,他又耐不住对他起了邪念。

真憎恨这样的自己。

“且芳?”唐从容见他神色有异,“怎么了?”

“没什么。”唐且芳迅速地微笑一下,“我带来好消息给你。”

“我还没有问你怎么去而复返,发生什么事了吗?”

“的确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才到汾县,就到了娑定城的两位长老,他们正要到唐门来。”

唐从容吃了一惊,“他们已经得到消息?”

“不。”唐且芳笑,“他们来退婚。”

唐从容诧异。

“原来百里无忧也另有心上人,两下里刚刚好,各结鸳盟。”想到当时两拨人见面的场景,唐且芳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以为他们来问罪,他们以为我们去问罪,各自赔了无数不是,才发现谁也没有得罪谁,皆大欢喜。”

唐从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果然是好消息。”

“这还不算好消息。”唐且芳望向他,“好消息应在你身上。”

“哦?”

“唐门与娑定城的联姻,没有改变,只不过,现在是你和百里无双。”唐且芳看着轻轻笑了,那一笑里似有淡淡清明,“从容,你要成亲了。”

这件婚事,就这样筹备起来。

新郎是唐从容是唐门家主,新娘是娑定城第一铸剑师百里无双,提亲的媒人是药王谷大弟子央落雪,请来主持婚事的则是问院院主萧平君。

江湖四大势力,第一次汇聚在一起。

待到两家准备妥当,已经到了开春。这几个月唐从容对婚事漠不关心,几乎是唐且芳一人打理。慢慢的,唐从容把门中事务也交了一部分在他身上,唐玉常等已经习惯遇事先找唐且芳,再找唐从容。

唐从容这个准新郎当得分外轻闲。

这真是江湖上百年难遇一次的盛事,甚至连朝廷都派人送来贺礼。婚礼进行的时候,几乎所有能赶到唐门的人,都赶来了,整座锦官城都人满为患。纵使杭州花家为贺唐门家主娶亲,包下了所有客栈的房间,然而还有一大批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最后连平阳县都住满了唐门的客人。

到了成婚那一夜,唐门已经被挤得密不透风,下人连上菜都成问题,街上的流水席也坐满了人,甚至有许多人表示不用吃饭,坐在屋顶上也行。

最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

新郎与新娘出来了!

拜天地了!

入洞房了!

这样世俗的、平常的、几乎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一次的事情,因为主角的身份传奇,而显得格外有吸引力。礼成那一刻,宾客们的欢呼声几乎要掀掉唐门的瓦片,所谓“声震屋宇”,其实并不一定要深厚的内功才可以办到。

只有两个人,在一片喧闹里默不作声,静静地望向那对新人的背影。

一个是央落雪,那一头白发寂寞如雪,他目送新人,直到再也看不见,便轻轻一转头,离开。

另一个是唐且芳,酒席正式开始,他作为与唐从容最亲密的长辈,每个人都向敬酒,唐且芳来者不拒。待唐从容归来敬酒,他又抢着替唐从容替酒,一面大笑道:“从容,莫要辜负良宵,快去,快去。”

众人大笑起来,都催唐从容,唐从容被推回听水榭去。

菜未上完,唐从容已喝得半醉,一面喝,一面大笑,微有狂态。唐玉常等忙替七叔解围,唐且芳一笑,扔下酒杯,退席。

初春的唐门仍然像冬天一样寒冷,空气凛冽,喝下去的酒全在胃里,一时热辣,一时冰冷。

他慢慢地走着,灯笼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顺脚走到一处,只见红灯笼挂满屋檐,倒映在水中一片通红。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湖边。

夜风凛冽,喧闹声远远地传来,听水榭里红光融融,这湖边月色凄凉。

湖中残荷丝毫没有借到今夜的喜气,看来分外冷落——或者,没有借到喜气的是他自己吧,眼内凄凉,看什么都凄凉。

凄凉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湖边柳树下,有一人靠在树干上,喝酒。

那一头白发寂寞如雪。

唐且芳在他旁边坐下,顺手取过他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酒气微微涌上来,唐且芳的脑子里一阵阵昏沉。

醉了的滋味,是一种迷离的昏眩。酒化成了水,在心上一波一波地流淌,于是整颗心也醉了。

今夜过后,从容就有妻子了。娶妻,生子,终老,从容的一生,就像一条宽阔大道,笔直铺在眼前。多好。

他的一生可以看到……几乎可以看到他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的样子,他不会成亲,他没有儿女,他在从容身边慢慢老去,一生别无他求。

这样的心情……有点凄伤,有点凄凉,却又这样懒散,不愿改变,不愿离开。

就这样吧……

央落雪仿佛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清楚,但也神志不清地说了些什么。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去。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隐隐想到,呵,从容,我终于学会了你的醉法。

一醉便睡。

原来这是醉酒最好的滋味。

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

只可惜这样的好时光不知过了多久,脸上蓦然有刺骨凉意,睁开眼来,只见一人拿酒坛到湖里盛水,转瞬旋身,手肘微曲——唐且芳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过闪到树后,“你干什么?”

那人一身红衣红袍,正是新郎官唐从容,见问,淡淡道:“帮你醒酒。”

唐且芳先前挨了一坛冷水,头发衣襟都被泼湿,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道:“今天应该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吧?你跑出来干什么?”

“你真的喝糊涂了,今天是我成亲没错,却也是我生日。”唐从容的眼睛在淡淡月色下看来深不可测,“有些事,你忘了做吧?”

“灯笼……我已经挂好了。”

“那烟火呢?”

“烟火在听水榭外的石阶上,你没看到吗?”

“没有。”唐从容说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