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步飞摘下斗笠,哼了一声:“舍得出来了?”
手松开,叶子重新落下,燕子殊的笑脸,从树干后露了出来,“阎王啊,可找到你了。”
“少来。”段步飞睨他一眼,“燕叔,最近可是闲得慌?”
“啊?这个——”燕子殊的表情看上去挺无辜,“此话怎讲?我可是奉阎王你的命令在当监工改造无间岛,片刻都不敢耽搁呢。”
话是如此说,但一想到无间岛逐渐面目全非的样子,便一片惶恐,甚觉凄凉。
段步飞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既然如此,还有闲暇跑来中土?”
燕子殊配合地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燕叔年纪大了——无间岛突然大变样,于情于礼,燕叔都不太适应,所以才出来散散心呀……”
“真的是散心?”
“当然。”
下一刻,段步飞的身形一闪,没入高树,随后又回到燕子殊眼前,手中抓了一样东西,“那请问,这是什么了?”
燕子殊定睛一看,见他手中拿了一块树皮,上面留着深深的五指印,形若白骨。
失策呀失策,他瞥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段步飞,“我是担心阎王和错姑娘的安全,所以暗中保护。”“燕叔,你真是在保护我?”段步飞的语气凝重起来,“那当云家人出现的时候,你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与错儿相遇甚至蓄意教唆?”
燕子殊收敛了笑意,不再答话。
“我知晓你们始终不放心。”段步飞叹了一口气,语气稍又舒缓,“对错儿,你们当真要如此警惕吗?”燕子殊抬眼看他,“既是已说到此了,我也开诚布公。错姑娘是迷失了记忆,可难保她有朝一日不会记起,即便你赐她姓段,你的父亲,始终是杀她父亲之人——作为拘魂左使,我效忠阎王;作为你的燕叔,我也无法对此事置之不理。”
说到此,他瞅段步飞,见他绷紧了面皮。
“说到底,你与她,始终是仇人——左天释并没有说错。”
“燕叔!”突然又听到消失了三年的名字,令他想到了那段不快的往事,心情顿觉不畅。
燕子殊却执意继续说了下去:“可巧有漏网的云家人出现,既然他们报仇心切,权当一试,又有何妨?”
“试出来了吧?”段步飞冷冷道,张开手,将之前的那张字条扔给燕子殊,“这样是不是可以证明错儿的清白?”
燕子殊跪了下去,“阎王……”
“算了。”段步飞挥了挥手,眸色如一汪黑沉的潭水,深不可测,“毒杀?哼,莫说错儿根本不曾修炼毒术,她不记得以前的事,现今,只是一名……”
他突然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燕子殊却明白了。
痴儿——世人皆是如此看待段云错。
段步飞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段云错的掌温似乎还残留其上,令他想起了她全然信赖无防的笑容。
一时间,竟有些出神了。
“燕叔……”他突然开口问燕子殊,声音轻轻的,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我是不是太执拗了?”。
燕子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执拗,是执着。”
“不好吗?”段步飞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他,目光中,竟有迷茫。
燕子殊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阎王以为呢?”他问,却得不到段步飞的回答。
只有那么短短一刻,段步飞的眼神又化为了犀利。
“好与不好,都如此了。”他说,重新戴上斗笠,遮挡了面容,神情不得而见,“而我既是阎王,难道还保不住段云错一人?”
那一刻,他在心下已有了决定。
段云错是在迷糊中被段步飞叫醒的。
醒来时,已是大白天了。
昨晚服药之后感觉太好,居然一夜无梦地酣睡直到天亮。
跳下床来,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她定睛一看,桌上放了米粥。
“吃吧,红枣桂圆粥。”段步飞如此说吃。
段云错便开心地跳下床来,拿了勺子就急急往嘴里塞,接过不小心烫了嘴,乎乎直叫,眼泪都出来了。
段步飞笑她:“抢什么,喜欢吃,再买就是。”
“不是,不是。”段云错一边吹气一边解释,“今天还要出去玩的呀,我想快些嘛——还有,真的饿了。”段步飞的眼神一变,不过即刻又掩藏得很好,“错儿,我们要回无间盟了。”
段云错惊讶地抬起头来,“为什么?”
她是真的舍不得回去,中土确实比无间盟要好看好玩太多。
“因为哥哥是阎王,是一盟之主,无间盟还有很多的人要听候哥哥的命令,还有好多的事等着哥哥处理。”段步飞轻言细语,尽量以她听得懂的方式解释,“错儿,你明白吗?”
不太明白,却又似乎懂得,自己好像已占用了哥哥太多时间。
“还有——”段步飞蹲下身来,握紧了她的手,“你不想早点看到百花种种出来的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