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难
两年后——
炎炎的三伏天气,艳阳高挂,碧波翻滚,一片热浪。
一片雅然的竹林,竹竿光润,有着难得一见的黄黑半点纹,旋转而细,如泪痕依附其上。
湘妃竹,竹之最贵重者。
这里,暑气不见,竟还有微风吹拂,清香阵阵。
再往前,是五颜六色的砾石,流光溢彩,色泽是交会后熠熠生辉,令人叹为观止。
一只雪狐蹿到光晕中,纯白的皮毛一时流光飞舞。
有人将雪狐抱了起来。
雪狐顺从地依偎在来人的怀中。
“真是调皮,才一会儿,就想跑了?”段云错轻轻打了一下雪狐的背,五指梳理它的白毛。
雪狐慵懒地蜷缩,还享受地发出了愉悦的叫声。
段云错在砾石上坐下,低头看那小小的狐儿,“狐儿呀狐儿,你说哥哥到底在忙什么呢?”
小狐狸睨了她一眼,很干脆地将头撇向一边去。
“知道问也没用。”段云错哼了一声,将雪狐放下去,见它抖了抖毛,跑进竹林玩去,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哎,好难见哥哥一面呢……”
“有那么惨吗?”
“是呀。”段云错下意识地点点头,“我睡下,他才回来;我醒了,他却又走了……”
呀——她猛地抬头,望见对面不远处含笑看着她的人。
“哥哥!”她兴奋起来,撩了裙就奔过去,寒冰铁在双脚间当当作响,跌跌撞撞笨手笨脚,差点摔了个五体投地。
幸赖段步飞及时扶住了她,“一来就听有人说又睡又醒,我还以为是进了猪窝呢。”
“才没呢。”一片红云飞上了脸颊,段云错将头深深地埋入了段步飞的怀中,“我只是、只是——有些想哥哥了。”
很难为情呢,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再羞她?
若是她此刻抬起头来,必能看见段步飞一脸愉悦的神情。
“抱歉,错儿。”段步飞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最近的事是多了些,我想尽快处理完。”
段云错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微有倦意,眼圈都黑了不少。
她纳闷地开口:“可是整日在无间盟——哥哥你不用急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莫非你要出岛不成?”
想起来,还是两年前跟哥哥一起出岛去过中土,可惜,半途不知何故匆匆赶了回来,玩得不是很尽兴呢。
“不是。”段步飞摇头,低头凝视她,目光熠熠,“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那她就猜不着了。只是哥哥的眼神好奇怪,滚烫滚烫的,令她都不自觉地热起来,似乎快要被融化了去。
这个样子,有点像两年前在万花阁哥哥亲她的嘴时的感受……
哥哥跟她说,那是吻,是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事。
如此说来,她跟哥哥,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吧?
这么想,心又甜滋滋起来。
“错儿?”
“啊?”她慌乱乱地抬起头来。
“我在跟你说话呢。”段步飞道。
段云错才发现自己方才居然走神了。哥哥的眼睛好黑好亮,看得她心跳得慌,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说、说什么?”
“真是。”段步飞无可奈何,她却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状。
连瞪她,都是如此舍不得呢。
于是只好委屈自己再重复一边先前的话——
“错儿,我要娶你——你,愿意吗?”
阎罗大殿上,众人面面相觑半天,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若是此刻有外人在场,他们一定能欣赏到被誉为诡异的无间盟内,这些道主鬼王们傻愣愣的模样。
而后,有人朝燕子殊望过去。所有的目光一致投向了燕子殊。
燕子殊觉得自己额际有冷汗开始在流了。
别看我别看我——他稍微向一边倾了身子。
更多的目光追随过来。
没看见没看见——他继续安慰自己。
其后,所有人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身上,眼神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你上!
燕子殊只得认输。
好吧,作为无间盟内辅佐了两代阎王又德高望重的自己,关键时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场了。
他干咳了两声,不负众望地开口:“阎王,你说什么?”
段步飞转过头来,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表情是似笑非笑的,“我说,我要娶错儿,燕叔可有意见?”
燕子殊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步飞这小子没有老阎王的稳重就够令他沮丧了,此时此刻,他居然连说话都能做到这么阴险。
他以为两年前的那个教训,至少能令段步飞疏远段云错,却不曾想,段步飞还要更上一层楼。
“理由呢?”他追问,相信一干人与他有着同样的疑惑。
“理由?”段步飞挑眉,唇角勾了起来,“岛上的规矩,不是女子及笄之后,便要按规矩择嫁了吗——人道道主,你是这样说的吧?”
不幸被点名的人道道主在其他人同情的注视下只能出声:“是,是这个规矩。”
“错儿也十七了,可巧我也需要一个妻子。”段步飞动了动手指,“我喜欢她,她也不讨厌我,便这么决定了,有什么问题?”
燕子殊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他的陷阱中——话是如此说没错,可是——
他不自觉地望了一眼段步飞另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殷阑珊。
即便他可巧需要妻子,这不是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为什么非得是段云错?
见燕子殊不说话,段步飞看向座下的其余人等,“既然没有人反对,那么日子就定下了,下月初十,便是大婚之日,我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反对!”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开口反对的人,竟是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殷阑珊。
大家悄声哗然——连拘魂左使都不敢明言,摄魄右使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反对,不知是否会触怒了阎王?
大概没想到会横生枝节,段步飞愣了一下之后才转过头去。
没有意外的,迎接他的,是这些年来殷阑珊一直对他冷若冰霜的脸。
只不过,这张熟悉的脸,这个时候显得更冷更寒。
“阑珊……”她过激的反应,令段步飞不大明白她的用意。
殷阑珊站起来,迎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再说了一遍:“我不同意你娶殷阑珊。”
段步飞眼底有一丝错愕,“为什么?”
殷阑珊狠命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阎王你莫非忘了,你早已赐云错段姓。既是段家人,同宗婚配,岂不是乱了伦常?”
“阑珊说得没错,阎王,错姑娘与你,算起来,也是兄妹呢。”暗自佩服殷阑珊能找出这么好的理由,如梦初醒的燕子殊连忙开口接上。
“兄妹?”段步飞瞅他一眼,懒懒道,“我何时说过错儿是我妹妹?”
被他反驳,燕子殊有几分尴尬,不过倒也不急,“错姑娘这不是唤你哥哥么?”
这下可好,幸赖阑珊呀,总算可以打消阎王这个念头……
“段姓之人,就一定非兄妹吗?”
听段步飞如此说,燕子殊顿时有不妙的感觉。
阎王的目光扫过他,到下方的人,最后停在殷阑珊身上,似在说与大家听,又好像是刻意说给她听:“段氏同宗?段姓之人,可父子,可兄弟姐妹,当然也可夫妻。”
殷阑珊瞬间苍白了脸色——他说得没错,若是他的妻子,自然也理该入段姓。
原来他,自从老阎王手中抢回段云错的时候,就已经铺好了后路。
好聪明,也——好狠绝。
她的心中突然涌上无限凄凉,无法再伪装坚强下去,嗓音嘶哑了下去,却还是强忍了眼中的泪,“你——为什么非得娶她?”
有什么好?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一意孤行?
段步飞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而后,给她理由:“因为错儿是我唯一想要娶的人。”
殷阑珊的泪终于落了下来,颗颗滚烫,“唯一?段步飞,你也曾说过,待我长大就会娶我,你怎么记不得、记不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