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倒是云无邪先开口了:“若想让我昏睡到底,着实该多加些药量。莫要忘了我是什么出身,至少,不会如普通人睡得那么久。”
几句话,算是解了他的惑。
翟向善的表情,看上去颇为懊恼,“你究竟听到了多少?”
明知这样着实可笑。他们此刻生死难料,单是那只伤痕累累的独臂,也不知还能承受二人之重量多久,况且目前的处境,依他伤痛之躯,再加云无邪伤势未愈,若无外人出手相救,断无可能自行爬上去。所以,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担忧他们的处境问题,而不是耿耿于怀地去追问云无邪她究竟得知了多少。
可偏偏,他控制不了自己,因着她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堵得慌。
“不该听的,什么都没听见;但该听的,倒是一字未漏。”云无邪幽幽地叹息,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愤怒。她只是若有所思地以目光梭巡他的脸,在看得他自己心里都没底的时候,径直抬手,以袖拭去他脸上被磕绊出的血痕。
偏偏这么一个细微的举动,令她身子一滑,自他怀中又下落了几分,惊得翟向善冷汗一把,将她更揽紧了数分,五指还牢牢扣紧她的左臂,同时,另一只手,将那黑岩抓得更紧。
或许是手臂上传来的痛楚令云无邪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笑了笑,仍是仰面看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一直认为,既被封为拘魂使者,定是名恶人恶心更恶,且五大三粗一脸蛮相,不想居然是这么一个为善之名。翟向善,你瘦骨嶙峋,一脸饥民相,不会是常常被阎王禁食吧?”
玩笑般的语气,却令他莫名地心酸起来,没来由地开始烦躁,他狠狠瞪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不说说,怕是以后没机会了。”云无邪埋首在他腰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让他好生不舒服。偏她说上了瘾,喃喃的,还有下文,“你不觉得,我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吗?”
他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不想接话解释。一来,时间地点不对;二来,有权解释来龙去脉的,不是他。
不过,他的缄默,显然令云无邪误会了,“你也默认了,对不对?想来可笑,我以为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却不想,从一开始,我便陷入了一个圈套;我毫无保留地想要将终身托付于你,谁料你居然是我处心积虑要报复仇人的属下,偏我还将复仇的计划一一通盘告知你。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听得出她言语间流露出的晦涩,翟向善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云无邪却打断他的话:“不必跟我解释,也无须隐瞒什么了。你当我会怨吗?会恨吗?不,不会的。本来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赌局,愿赌服输,我自然不会怨天尤人。”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起脸来,认真地看他,“只有一件事,我定要问你,也请你,老实回答我。否则,即便今日葬身于此,我也死不瞑目。”
“谁说你会死?”一听这话题,翟向善便止不住地火冒三丈,“待稍息片刻,我恢复了体力,自当带你上去。”想了想,他又道,“你还背了那么多条命债,还没还清就想死,老天还不答应呢。”
“只是一个问题。”见他气急败坏绷紧了颜面,令他的骷髅脸更显恐怖,云无邪却不觉,固执地要将话题继续下去,“翟向善,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从他救她开始,他的守护,他的呵护,他与落金的相拼,他在生死为难之际还顾及自己的表现……
不是没有感觉,只是无法确定,她想亲口听他说出来,想要证明,这一切,并不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说过的呀,他想保护她。哪怕他接近她是别有用心,哪怕他之前对她的全是虚情假意,只要此刻,他说了那句话,她便心满意足。
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应该不会,连这都吝啬给她吧?
一想到此,她拽紧了他的衣袍,声音哽咽起来:“翟向善……”
她眼中晶莹的泪令翟向善的心莫名地揪疼起来。他岂会不知她的情义,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心思,放缓了语调,他低声开口:“我……”
“二位真是好大的雅兴哪。”
没容他将话说完,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冷笑声。翟向善抬头一望,见来者居然是落金,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落金站在崖边,瞄了瞄下方,瞥翟向善一眼,顺手拾起一块石头扔下去,久久,都没有听见声音。
“真是深不可测。”她啧啧道,蹲下身来,瞥了一眼翟向善奋力攀住黑岩的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怕是这枯骨掌,倒真快名副其实了。”
翟向善瞪她,“废话少说,我从来不吃拐弯抹角这一套!”
“好大的火气。”落金笑得更加猖狂,“我只是好心下来替你们收尸,没想到,还能送你们一程,今后到了黄泉,也好做伴。到时候,可别说我没发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