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真相
淙淙溪水旁,一朵浅蓝色的蝴蝶花幽幽绽放。
一只手,兀地将其摘下,慢慢送到主人鼻端,细细嗅闻。
不远出,传来低低的兽鸣叫,正陶醉在花香当中的阎王睁开眼,回首望去。
两个人,沿着溪岸,一路行来,立于丈余外,正是翟向善与云无邪。
阎王挥手,紧随二人身后的两头猛狮止了步,晃晃硕大的狮头,转身懒洋洋地走开。
“阎王——”
云无邪盯着他那张称得上为恐怖的脸,开口唤道。
阎王挑了挑眉,看一眼云无邪,目光又转向旁边的翟向善。
“不关他的事。”云无邪道,顿了顿,又言,“是我要他带我来见你的。”
“哦?”阎王拖长了尾音,表情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并不喜欢我出现在你面前。”
“不。”云无邪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一事,但求当面问个明白。”
说这句话之时,她的口气急切,连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涨红起来。
阎王再看了一眼翟向善,后者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口:“你问吧。”
云无邪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她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出一两步,“我想问,你的脸,到底是怎样弄成如此模样的?”
没错,自上岛以来,从遇见段云错,再到看见阎王,她一直都隐隐觉得不对劲,直到今日,她突然发现,这些不对劲,其实焦点都在一个问题上。
段云错以错为名,还有阎王的这张鬼脸,二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阎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云无邪的牙咬得更狠了些,“因为这很重要。既然要复仇,难道我没有权利知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吗?”
阎王突然笑了,笑声愈来愈大,惊得崖壁后冲出一群惊惶失措的飞鸟。
连云无邪都忍不住皱眉,想伸手掩住自己的耳朵,阻止这狂躁的笑音。
好一会儿,那笑声才停止,阎王缓缓探触自己的面颊,语气倒没怎么变化:“拜毒王与你祖父所赐,这张脸,是被他们毁掉的。”
听不出愤怒、疑惑或者怨恨,只是平淡地道出一件事实,仿佛这毁容一事,根本与己无关。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云无邪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房被猛击了一下,剧痛起来。她捂住心口,瞪眼看向阎王,“你胡说!”
阎王瞥她一眼,倒摆出了虚心好学的姿态,“不然你以为呢?当年的无间盟,除了毒王之外,还能有谁有如此毒术和胆量,将我的颜面毁之殆尽?”
“可是——可是,你那个时候,不过是个孩子。”云无邪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慌乱起来,“毒王,还有我爷爷他,根本不需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毒手的。不会,绝对不会……”
握紧了拳头,她不愿再想下去。
云家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们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你这人,真是奇怪。”阎王也向前踱出数步,距云无邪一臂之遥的时候,他探手向她。
“阎王——”一旁许久不语的翟向善紧张地看他,欲言又止。
“放心。”仿佛看出了他的忧虑,阎王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笑容,再拉下云无邪颤抖的手,要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现在告诉你,你却不愿意相信,那便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说罢,扬手,云无邪踉跄地倒退下去,幸赖翟向善在身后扶住她,“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将该做的事情做好,省得我等得不耐烦了,提前结束了这场游戏,你就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明白吗?”顿了顿,他又吩咐翟向善,“你送她回去。”
“等一下!”
见阎王摆出送客的架势,云无邪紧紧抓住了翟向善搀扶自己的手。
翟向善感觉她的十指冰凉。
“无邪——”他有些担心地瞧她,却见她虽是面色苍白,却还是死死地盯着阎王。
“他们——”云无邪嗫嚅着,艰难地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为何,阎王突然微笑,望向云无邪的目光中,竟多了几许赞赏之意,“挑战权威是件困难的事,想要内反,也需要极大的胆量,可是上一代的阎王,不是那么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他们走错棋了。”
云无邪大概听明白了一些,“上一代的阎王,就是你爹?”
“没错。”阎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别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似陷入遥远的回忆当中,“我记得,那一日,是我爹的寿辰,全盟上下欢庆,云叔神秘地说要给我看样东西,我便好奇跟去,谁知出了圣殿,就人事不省。”
“然后呢?”云无邪紧张地追问下去。
“然后?”阎王沉吟,“然后我醒来,周身火辣辣地疼痛,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倒挂起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溪岸,“毒王与我爹隔着这条溪对峙着,我清楚地听见毒王叫嚣若我爹不交出阎王令,他便叫我死得惨不忍睹。我爹知毒王毒术的厉害,又担心我的安危,着实不敢轻举妄动,倒是毒王等得不耐烦了,就指示云叔拿了药膏在我脸上涂抹。”言于此,他看向云无邪,“你知那是什么吗?”
云无邪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心下已揣测到了什么。
阎王冷笑起来,“是毒。是毒王秘制的可毁人颜面的剧毒。那膏药就如能侵蚀人体的蛊虫一般,一接触到我的肌肤,便狠命地渗钻进去。你能了解当时我的感受吗?看不见,却可以感觉整张脸开始溃烂,脓血顺着倒流下来,痛痒难当哪,若不是不能动弹,我恨不得拿手将脸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地抓挠下来……”
“别、别说了。”云无邪环抱着自己的身子,不断揉搓臂膀,只觉一股冷意在齿间蔓延,使她拒绝再去想阎王描述的当日情形。
阎王已是平静下来,“你现在该明白为何我爹会在诛杀毒王之后,还要对云家人赶尽杀绝了?”
她当然明白了,只是不曾想,她的爷爷竟在那场叛变中担当了如此不光彩的帮凶角色。
说起来,似乎是他们欠了阎王多一些……
“可是——”她忽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来,“段云错她——”
“你说错儿?”一提及段云错,阎王的眼神温和下来,“据说是还未来得及逃出去,便被捉住,大夫说恐因灾变所致,她已是被吓傻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她活口?”云无邪大着胆子,再问了他一句。
“这个嘛——”阎王笑起来,那嘴角泛出的暖意是令人无法忽视的,“我本是对云家所有的人都恨之入骨的,唯她例外,大概,是那时候,她突然叫了我一声‘哥哥’吧。”
“哥哥?”他这一说,云无邪倒想起,段云错每次提及阎王时,满足而信赖的表情。
“我不顾爹的反对,执意要留下她。爹见劝我不住,又恐他日留下祸端,便以其人之道,用了毒王的药,迷失了她所有的记忆,其后,又为她改名‘云错’,本意是要她为婢赎罪,岂料我却对她,日渐依赖。”阎王的声音,渐渐低缓下去,到最后,宛如一声叹息,“见不得她被人背地里笑作痴傻,这些年来,名医良药我皆求遍,她却毫无起色。直到你的出现,还有《千毒散方》——”阎王眼神开始亮起来,“只要能恢复她的正常如初,我情愿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