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完没完!”殷阑珊薄怒地打断他的话,“你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牵制我?若是我不愿意,谁能——”
她停下,即使看不见自己的面容,也一定知晓自己的面部表情必定僵硬不已。
若是她不愿意……
是的,没有人能左右她的意志,自始至终,她根本就是自愿为了萧逐月——
天!
她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尖叫脱口而出。
醍醐灌顶,仿若大醉一场,蓦然苏醒!
她已不再是单纯为了记起萧逐月才留在他身边,什么时候,她对他,竟有了莫名的关心与担忧,还有信任与依恋。
又想起阎王——
按住自己的心房,心平稳地在跳动,想起那个人,却不再隐隐地痛了。
这场变故,从何时开始,为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你生气了?”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萧逐月又在问她。
不,她不生气,只是突然间,发现从一张缠绕了自己很久的网中脱身出来,而且,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萧逐月,若是我一辈子想不起你来,该如何是好?”
平静的语气,很直接,也很无情。
萧逐月愣了一下,也很平静地回答她:“若是真忘记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不介意?”
萧逐月摇头,随后想起殷阑珊可能看不见,“不介意。记得我,你要走,我留不住;记不得我,要你留,也得看你愿不愿意。”
“原来是这样……”殷阑珊喃喃地说着,尾音拖了很长。
萧逐月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知她为何忽然想到问这个。
手偷偷地在唇边擦了擦,压下喉头的一股甜腻——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前方的殷阑珊停了下来。
萧逐月已有不妙的感觉。
“有岔路。”
果然,殷阑珊如是说。
分洞竟还有支洞,支洞呢?谁知还有没有其他的旁枝末节?如此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萧逐月突然觉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尽了,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站立,软软地倒下去。
“别怕。”殷阑珊的手从他腋下穿过,捞住他,与他面对面地跪坐在地,“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即使她掩藏得很好,他也能在她的喘息言语中听出她的不安。
她认为他是在怕,也罢,身边有个比她更害怕的人,反而能令她缓和不少紧张的情绪。
只是,他实在很累呀……
头不由自主地垂向前去,无力地垂在她的肩头,湿漉漉的一片,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殷阑珊有些诧异,因为肩头上的人,满头大汗,还在颤抖,还在哆嗦——
“冷……”
乱糟糟一片中,他喃喃地再说。
她环住他的肩,彼此靠得更紧,贴住他的脸,想要给他更多的温暖,却依稀嗅到了其他的味道——
咸腻甜腥的,伴着一阵风,逐渐由浓转淡……
等等!风?
殷阑珊的目光一沉,迅速转头朝之前进来的方向,一团模糊的黑影急速而来,她出手,“啪”的一下打了上去。
黑影发出一声惨叫,被拍出数尺之远,坠落下来,就地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
——是鹰鸣,居然是那只鹞鹰。
它是怎么找过来的?殷阑珊警惕地望着那团接近的黑影,将萧逐月搂抱得更紧。
她可没有忘记这只鹞鹰对萧逐月之前的恶形恶状。它若是想趁着这等机会落井下石恩将仇报,她就将它剁得一点不剩。
鹞鹰挣扎着跳了过来,却在距离一尺之外停下来,大概是惧慑殷阑珊,驻足不前,只是一个劲地急促鸣叫。
“有什么好叫的?”殷阑珊怒喝一声,却又引起了一波小小的晃动,碎石又开始向下掉。
她俯身挡住萧逐月,石块尽数砸在她的背部。
鹞鹰还在扇翅叫着,这一次,更加尖利了。
叫得人心烦意乱,殷阑珊恨不得立即将它就地正法,却又想起答应过萧逐月不伤它性命,一时禁不住牙痒痒起来。
怀中的人动了动。
鹞鹰蹦跳着向前,在殷阑珊一时不察之下,已飞扑入萧逐月的胸怀。
殷阑珊不客气地拎翅将它提了起来。
鹞鹰叫得好生凄惨。
萧逐月倦倦的声音响起:“阑珊,不要对它这么残忍……”
“哪有?”她矢口否认,撒手任其掉下去。
萧逐月接住鹞鹰,捧在怀中细细摸它的翅膀。
鹞鹰却拼命挣扎着,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锐利叫声,要跳出他的怀抱。
“怎么了?”萧逐月安慰它,“别怪她,她只是性子急了些。”
说她吗?殷阑珊撇了撇嘴。
鹞鹰猛地在他手背啄了一下,萧逐月受痛松手,鹞鹰飞了出去,绕进一条岔口。
殷阑珊火大了,“我就知道它没好事……”
低低鸣叫,鹞鹰又飞了回来,不断地扑打着翅膀,似在催促着什么。
“阑珊!”萧逐月突然开口,语气惊喜起来,“跟着它!它知道出路!”
他早就该想到的,淳于候府禁卫森严,逢时春又是那么讨厌动物,这只鹞鹰怎么可能从正门进来?
他们在别有洞天发现受伤的它,当时以为它是因为受到了伤害而躲在这里,却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
从哪里来,它便想从哪里离开。
找出路逃生,是所有动物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