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着笑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了,他拼命地睁大眼睛,却更是看不清。
最后,他听见一个男子温润的声音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让我来。”
然后一些人离开了,而一个人却靠近了。
他看见对方穿着白色的褂子,原来是个医生。于是他问:“医生,这里是哪?”
医生回答他:“这是医院。”
“我病了?”
“没有,你只是刺激过度,暂时性休克,现在没事了。”
“那我为什么会住院?”
“你不是住院,你在我的办公室里。”
随着这一句话,眼前的迷雾散了开去,他看见自己置身处,果然是个整洁雅致的办公室,自己躺的不是什么白色病床,而是柔软舒适的沙发,眼前的这个医生不是别人,正是未来的姐夫。
于是他起身坐起来,望着大理石地面,上面淡淡地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看着这个影子,那些想被忘记的东西再度浮现起来,像把刀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凌迟着他的心脏。
“年年呢?”
“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多么简单的八个字,医院里最常听见的就是这八个字,以前看别人听这八个字后,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现在,终于轮到他来听这八个字。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映在19岁少年清秀剔透的眉眼上,他就那样垂着长长的睫毛,凝望着地面,仿若痴了一般。
封淡昔将一碟巧克力递到他面前,“吃一块。”
“不。”
“吃一块。”这一次,声音里加了些许命令的成分。
但,绝望的少年依旧固执,“不。”
封淡昔拿着那碟巧克力,盯着他,许久后才低低一叹,说:“你是男子汉,这种时候,应该坚强,因为,有个比你更需要安慰的姐姐。”
夜愚忽然抱住头,眼里泛起重重雾气,忽然开口说出一句话:“我爱她。”
封淡昔的反应是扬扬眉毛。
而夜愚,丝毫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听懂,抑或者,只有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在永远地失去那个人之后,他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觉得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得连我自己都理不清,所以我自以为是地给它套了个兄妹的帽子,把所有情绪都往里面塞,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后才彻底明白自己丢失的究竟是什么呢?”
封淡昔想了想,回答:“因为人类都怕受伤。”
是的,怕受伤,怕烦恼,怕夹在年年和允嘉之间两相为难,所以他选择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他是寓言故事里那个掩耳盗铃的傻瓜,以为那样做了就会绝对安全……
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我现在该怎么办?”他问。
“继续生活。”封淡昔回答。
“就这样?”
“对。就这样。”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落了下去,属于惊蛰的白天,就这样在一个男人一个少年的谈话中,悄然结束。
那个男人很冷静,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他必须冷静,他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岳母,还有一个虽然没有哭但比哭更悲伤的未婚妻,等着他去安慰。
而那个少年很不冷静,他比所有人都要痛苦,而那痛苦,却令他在一夕之间成长,变成了真正的大人。
2007年的3月6日,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然而生活,在永恒地继续着……
只是那一年的19岁,和这一年的19岁,都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