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天抿紧嘴唇,手脚开始无可抑制地发抖。
“从那一天起我彻底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我很内疚,我一直一直想要弥补。所以这次父亲结婚,我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我对自己说,我终于找到了借口可以回到这个有你存在的城市,只要我努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笑,笑得和她一般苦涩,“我那时真的以为,任何伤口都是可以补救的,就像手术一样,剔除坏死的细胞,缝合,然后,就会恢复机能。”
杜天天捂住脸,低声道:“别说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重新开始会让你更加痛苦……”
“别说了……”
“天天,我想让你快乐,可是我却让你如此痛苦……”
“求求你,别再说了!”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好温暖,那么温暖,温暖得像是能驱走所有严寒,让春天重新来临——然而,偏偏又是错觉。
春天不会来临,正如有些手术一样,即使每一步都按照科技所赋予的步骤严密施行,但病人还是会死掉。
她就是那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任何手术都已经挽救不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身体都是僵硬的,最后,僵硬的他放开僵硬的她,然后微微一笑。
“我要走了,天天。”他说。这短短的六个字,却像是海啸汹涌而来,天地又将起巨变,而她眼睁睁地看着,不知这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还是,另一重悲剧的开始。
“参加完今天的婚礼后,我明天就回英国。”封淡昔抚摸着她的脸庞,将上面的眼泪轻轻拭去,声音和动作一样温柔,“我本来以为自己这次可以留下来的,谁知道……果然还是不可能。我想,也许看不到我,对你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虽然你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你会慢慢忘记我,然后,遇到其他更有缘分,会好好珍惜你,让你快乐而不会给予你痛苦的人。”
杜天天的眼泪一直往下流,怎么擦也擦不干。
“这就是上天给予我的惩罚,让我一辈子只能隔着海峡远远地思念你,而你的喜怒哀乐,都不再与我有关系。”他忽然又将她抱住,哽咽了起来,“天天,天天……天天……”
她的名字成了他口里的咒语,每念一次,就如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然而,然而,然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封淡昔突然放开她,转身就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他一样,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离去。
房门“砰”地关上了,她这才意识到,她与他之间这一次,是真正的决裂。身体带着自我意识地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封淡昔正匆匆走进跑车,然后车子立刻发动,飞快驰走。
他走了……
这一次,是真正地走了……
明天就要回英国,然后,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相见……
杜天天揪住自己的胸口,觉得透不过气来,好像有个绞肉机,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心脏,然后碾碎,绞成肉末,再流出来……
“封淡昔……封淡昔……”她的声音这才得以从喉咙里冲出,拼命地用尽力气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却已听不见,“不、不……不要走啊……”
不要走……封淡昔……
她、她……她害怕……她好害怕……
命运在她眼前张开了狰狞的嘴巴,想要将她吃掉,她四处张望,整个世界都黑漆凄一片,看不到丝毫光亮……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们又分手了?”
1998的酒吧里,灯光黯淡,照着吧台上的女郎,眉眼中写满了失意二字。
在三个月前顺利诞下一女婴的老板娘谢思绒,非常难得地出现在酒吧里,为的却是看那个变得已经完全不像原来的杜天天的人,一瓶一瓶地灌着嘉士伯。
“够了,天天,别再喝了。”她拦住杜天天的手,并使了个眼色给酒吧小弟,“再喝下去,你醉了我可不管。”
“别管我啦,我又不是不给你钱!讨厌!”醉眼的杜天天甩开她的手,继续不要命似的狂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