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门吹雪俱是一怔。在白衣女子落下的那瞬间,遮掩的素纱飘落,而素纱后的容颜是那么熟悉水嫣然。
不知过了多久,水嫣然艰难地睁开眼,看着他蹙着的眉,溢满担忧的眼睛,苍白近乎惨白的面容,她看着花满楼,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容。
“嫣儿……”花满楼的声音微微颤抖,语调中满是责备与心疼:“你怎么这么傻?”
“谁说……谁说我傻……”水嫣然秋水般的双瞳看着花满楼,虚声笑道:“若我不接下那记乾坤圈,你、小凤凰或是西门姐夫,怕是会……伤一个总比死一个强……”水嫣然感到喉头有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涌出,她闭了嘴,不再说话,也着实没有力气再说话。
西门吹雪急声道:“别多言,快拔出来。”
花满楼没有焦距的眸子看着水嫣然,温柔地说道:“嫣儿,我帮你拔出来。”
水嫣然秋水般的双瞳看着花满楼,很久很久,她终是点点头:在他的面前,自己终是无法伪装成坚强。其实,刚才,自己是连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现在想来,若是那记乾坤圈不是击在肩膀,而是胸口,自己怕是早已见了阎罗。终究,还是看不破,逃不过,他注定是自己的劫。
“花兄,这是金创药,纱布,和银针。”
陆小凤将东西递给花满楼,很是自觉地和西门吹雪背过身去。
花满楼打开针囊,水嫣然从中取出六根银针,扎在自己外周的六个穴位。花满楼温暖的指尖自水嫣然光滑的皮肤划过,轻轻地拂上乾坤圈,握紧乾坤圈上的刺尾,拔出。飞镖脱离身体的一刹,水嫣然感觉到花满楼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震,虽然四周的穴位都被封死,还是有很多鲜血溅出,染红了他俩的衣衫,两件素装,红成一片。水嫣然只觉浑身脱力,动弹不得,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花满楼轻轻拉开水嫣然的衣衫,水嫣然只感觉到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是一阵灼痛。花满楼轻柔地帮水嫣然包扎伤口,穿好衣服,取下口中的丝帕,告诉陆小凤二人可以回过身来。
水嫣然深吸了口气,秋水般的双瞳看着花满楼,低声道:“谢谢!”
花满楼没有焦距的眸子看着水嫣然,却没有言语。
水嫣然秋水般的双瞳微敛,亦是不再言语。
也许,从自己离开的那日起,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只是,心中的眷恋,却怎么也割舍不断。
情一字,真是难以说清。
沉默了许久,四人起了身,缓缓沿着通道向前走去,不多时却又看到一磁石门。
开了石门,却是一间石室。四人相视一眼,步了进去。
静谧的石室,杀气腾腾。水嫣然努力地偏转了头,望向前方,但见这一间石室比之前所过都要宽敞,沙砾满地,怪石嶙峋,有八九十堆。再看穹顶,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作星,成天罡北斗之图,熠熠生辉,让人能看清一室景象,全不似下面的布置粗糙。
陆小凤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投了进去。石子刚刚落地,便立刻飞沙走石,遮天盖地,横沙立土,重叠如山,乱石嵯峨,隐隐而动。
看着陆小凤三人眼中流露出的惊异之色,水嫣然心中暗自思索,猛然间,她想起了昔日师父讲解八阵图时所说的话。
天阵十六,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
地阵十二,其形正方,云主四角,冲敌难当,其体莫测,动用无穷,独立不可,配之於阳。
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蛇能为绕,三军惧焉。
云附於地,始则无形,变为翔鸟,其状乃成,鸟能突出,云能晦异,千变万化,金革之声。
天地后冲,龙变其中,有爪有足,有背有胸。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名象为龙。
天地前冲,变为虎翼,伏虎将搏,盛其威力。淮阴用之,变为无极,垓下之会,鲁公莫测。
鸷鸟将搏,必先翱翔,势临霄汉,飞禽伏藏。审之而下,必有中伤,一夫突击,三军莫当。
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看样子,这应该就是了……
陆小凤摸摸自己下面的两条眉毛,看着水嫣然问道:“看来这个迷阵着实厉害啊,我们三个对阵法都一窍不通,嫣然,你识不识得这阵?”
“这阵当以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为本,如果我没看错,应当是以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结合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共六十四种变化,更胜孔明当年的阵法。”
陆小凤黑溜溜的眼眸看着水嫣然,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水嫣然秋水般的双瞳看看花满楼,低声道:“把我放下来吧。我需要些时间思索下。”水嫣然靠在花满楼的怀中,凝视着石阵,思考着每一处神机变化,心中暗自喃喃: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水嫣然想通了其中奥妙。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们继续走吧。”“乾一,离九,兑七,巽三……”水嫣然低声说着,花满楼抱着她走在前面,陆小凤二人紧随其后。花满楼虽不通八卦阵法,却也粗读过周易,所以水嫣然所说的先天八卦方位,他还是知晓的。
左弯右转,总算走出了石阵。
花满楼不禁赞道:“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果然别有神机,名不虚传。”
水嫣然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不知是何人建了这桃花冢,从之前来看,此人精通奇门遁甲、五行术数,普通机关匠人根本不懂这些。”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陆小凤看着水嫣然,笑道:“嫣然,如此看来,你把这阵法都破了,岂不是更有才华?”
水嫣然秋水般的双瞳看了看陆小凤,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不尽然。破阵只需要寻找每一步的突破口,布阵则需通观全局无所遗漏,是一种更高的境界。”
陆小凤黑溜溜的眼眸看着水嫣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嫣然,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破了那扇磁石门。”
水嫣然低声说道:“我只是触及到了磁门中心的一个凹进去的小孔……许是同性相斥,石门便从中间打开了。”
陆小凤听的很是不懂,他唇上的胡子撇了撇。
前面的那扇石门在阵法破解时已经打开,陆小凤抬步正要前行,却被水嫣然叫住。水嫣然蛾眉微蹙,看看四处,低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之处?”
陆小凤看着水嫣然,怔然问道:“有什么不对?”
水嫣然低声说道:“按理说,墓冢为了减缓尸体腐化,一般都会密封。可这桃花冢却通风良好,我们走到这里,也不觉丝毫憋闷。墓主人若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她的清净,大可以将墓冢建成流沙或水墓,而这墓冢却是可以从外开启。而且,从墓冢等机关来看,分明是在考验来者的智慧、胆量。而桃花阵、八阵法,似乎故意留了些破绽。难道……这个墓冢的主人,希望有人能进来么?”
闻言,花满楼三人皆是凝身伫立,皱眉沉思。许久,陆小凤出言打破了沉寂:“不管她怎么想,我们现在只能往前走。”
步入了石室,步上了台阶。
水嫣然环顾四处,看来,这就是主墓室了。穹顶上镶了九九八十一颗夜明珠,照的满室生辉。四面竟是以绿矾石为壁,白矾石镶边,刻着些许字迹。正对着他们的一面壁上刻了一曲词谱。字体寒峻峭拔,颇有风骨,每一个字都被框在浅浅的凹痕中,看得出雕凿者的用心。落款是叶玄觞。
墓室的正中是一个白矾石台子,台子正中是一具白色的棺材,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台子四周摆着无数珍奇,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珍奇分为八部:丹药、字画、古书、奇石、金银、珠宝、乐器、剑器各成一簇,围住白台,有八条过道,可以直通中间,排布似是照应八卦的八部分。
花满楼三人上前,在丹药中搜寻。每一个药瓶都是上等的蓝田白玉制成,药瓶形制相同,但是每个上面都贴着写有此瓶药名的白纸。陆小凤三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紫藜丹,急忙拿给水嫣然。
而此时,水嫣然秋水般的双瞳凝视着那曲词谱桃字烬:
岁聿遐,满鬓明庶坠桃荚,临风下,古道烟雨凄如画,冷蒹葭,湿寒鸦,一玦白月信庭花,醒也罢,睡也秋水穿天涯,轻点朱砂,为谁妆作女儿嫁,纵策马,江湖三千蹉跎化,青丝扎,情丝呷,蹄尘楚楚伊人佳,可挑罢,折桃一柄又春发,瓶里砂,更漏斜,惆怅怕,错肩擦,娑罗花落红尘侘,可与它,三世卦,回生为你舍天下,谁却把,桃枝一树轻焚化。
花满楼将紫藜丹递与水嫣然,水嫣然微微回神,接过吞下,回眸继续凝视着那曲谱。花满楼轻轻抬手,把住水嫣然的脉搏,微微笑了。
“衣上拂化,空庭开萧凉肩胛,羽裳婳,怎留你转身步伐,千年擦,谁记那,岁月无声的吱呀,画伤疤,画着伤疤开桃花,开无玡,结无话,片言刹,泪染花,字烬未休语轻乏,千年化,谁记那,岁月微凉的喑哑,画衣嫁,画着衣嫁谢桃花。”
水嫣然看着那曲谱,轻声唱了出来。在她服下那粒紫藜丹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伤已全然好了。不得不说,瓶中的药保存良好,没有丝毫腐烂,保持着当初的药力。而紫藜丹,的的确确是天下难得的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