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鹰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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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 秘密军(4)

下了火车,现在车站里没什么人了。这列火车要在伊尔库茨克停好几天,现在留在车上,就是那些还要再往西去的中国劳工。杨定远踩着地上的积雪,一路看着周围。俄罗斯的房子,多半造得扎扎实实,毫无花哨。雪地里有两个俄罗斯小孩在打闹,多半是车站员工的子女。他们倒不怕冷,身上穿得单薄,还在团着雪球互扔,一边咯咯地笑着,似乎丝毫不知道世上有那么多忧苦之事,杨定远走过时,他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杨定远也不认得道,没敢走远。好在车站附近向来就是繁华的所在,店铺林立。杨定远见一边有家店铺还挑着个酒幌子,定是中国人开的,便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却见小个子和一群人正从一边过来。被马天化那种恶狠狠的目光盯得有点怕了,杨定远正想闪开,小个子却已见到他了,远远就叫道:“杨兄。”一边大踏步走过来。他个子虽小,步子却不小,三两步就到杨定远跟前。杨定远不好装没看见,便招呼道:“小个子,你来喝酒么?”

小个子眯起眼看了看他:“是啊。杨兄,一块儿喝吧。”

听他说要一块喝酒,杨定远哪里还敢,心想上回差点就回不来,要冻死在路上,这回绝对不一块儿喝了。他道:“不了,我就是四处逛逛,想买点东西吃。”

小个子的眼睛又眯了眯,透出尹春山一样鹰隼般的光:“是么?”

杨定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自己当然只是推脱,不过小个子明白自己是在推脱,自己也知道小个子明白自己是在推脱。他干笑了笑道:“酒量不成,实在不敢了。”

小个子顿了顿,半天叹了口气道:“真想不通团长相中你什么了,说你这人会成大器。”

小个子嘴里也说出了“团长”二字,杨定远不由一怔。他低声道:“小个子,我们也算熟人了,你实话说,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哪条道?铁道上的。”

小个子这话明显是故意岔开话头。杨定远心知若再把话挑明,他们这些人阴魂不散地老是纠缠不休那可吃消。他道:“小个子,我也说句实话,我这辈子,不会落草。”

小个子倒是一怔,忽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是草寇?”

他的话中,带着嘲弄,杨定远有点尴尬,可话已说出口了,也收不回来,他干脆道:“如果不是,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拉帮结伙?”

小个子看了看左右,凑近了些道:“杨兄,你既然实话实说,那我也就实言相告,我们都是军人,正经的军人。中国边防军。”

杨定远一直以为他们是一伙帮派,没想到小个子竟说自己是正规军,不由呆住了。小个子见他吃惊的模样,也不多说,只是小声道:“我们是奉了徐次长之命,秘密进入西伯利亚的边防军。杨兄,尹团长想拉你进来,那是你天大的福份,你别不当一回事。”

杨定远皱了皱眉道:“徐次长?”他因为识字,有时也看点报,心想姓徐的政要,首推徐世昌。徐世昌去年(1915年)做过国务卿,但一个月就去职,已回乡隐居,现在在位的徐姓政要,就数徐树铮了。他道:“是小扇子?”

徐树铮少年得志,今年刚升任陆军次长,年才三十四岁,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少年时就有大志,因为足智多谋,有“小扇子”的外号。小个子咧嘴一笑道:“当然是扇子,难道是狐狸不成?”

徐世昌因为为人圆滑,也有个外号叫水晶狐狸。这种外号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民间往往以外号称之而不名。杨定远沉吟着,说不出话来。上回尹春山来拉拢他,他不想牵涉进去,担心的是尹春山他们是个什么帮派,把自己拉进去后就脱身不得。但现在才知道他们原来竟是正规军人,倒也不能说不正当。可是他只记得父亲跟自己说过什么“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就算是正规军人,也仍是敬而远之为好。他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小个子皱了皱眉:“上回团长就跟你说过了,这块地方,原先都是我们中国的。当初俄国人趁我们中国内乱,强占去了,徐次长说了,现在俄国自己也不稳,正是拿回来的好机会。我们来,就是为了收复失地。”

这番话,准是尹春山教他的,小个子不识字,也说不出这些来。杨定远心里已是波澜起伏,说不出什么滋味。征战异域,收复失地,这些话说来何等激动人心,可是他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他道:“这真能成么?”

“成不成,总要有人试试。要是没人去做,一辈子都成不了。”小个子的脸上也显出一种异样的神光,也许尹春山平时常跟跟他说起收复失地的志向,让他也受到了感染。他小声道:“杨兄,怎么样?尹团长和我还有不少兄弟都暂时在铁道上做事,等着集结令,你也来吧。”

杨定远犹豫了一下道:“让我再想想吧。”

小个子的眉头竖了竖,沉声道:“你这人也算条汉子,怎么婆婆妈妈的?”

“这事终究不能说干就干。”杨定远也横下了一条心,“小个子,你和尹团长的好意我领了,将来有机会,我说不定真会投奔你们,但眼下还不成。”

“有什么不成?你不愿干就明说!”

小个子也有点着恼,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就走,也不理杨定远了。在他看来,杨定远无非识两个字,尹大哥手下虽然缺点识文断字的人,可也不是非他不行,真不知尹大哥看中这杨定远哪点了。

他们一伙人去那小酒馆喝酒,杨定远也不敢再进去了,转身向别处走去,心里只在想着这事。这一路而来,直到赤塔,以前都是中国地方。那么大一块土地,被俄国人夺走也有几十年了,现在还收得回来么?而且收回来,俄国人肯么?他眼前仿佛看到了冲天的刀光剑气。对于战争,他还没从见识过——除了戏台上。戏台上打仗,不过两边各出一将,带了几个人,拿着兵器比划两下,现在打仗却是有枪有炮,枪子可不长眼。他是山东人,曾听老辈人说起几十年前中国和日本在甲午年的一战。那时中国也已经有枪有炮了,可这一仗打得一败涂地,老辈人说,日本人杀过来,过村屠村,过城屠城,杀得血流成河。他又想起了站台上那个贩私酒被搜出来的男人。在这片冰天雪地里,血流出来,没多久就凝成块了。一旦打仗,鲜血岂不是要把天地都凝成一块?这个世界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他都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