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去年谋害皇嗣一案中,遭发落和下狱的人,理个对应名册出来。”庆隆帝沉声吩咐:“发落的回到原位,下狱的即刻放出。”
吴光启恭声应了,庆隆帝又道:“这些人无辜被牵连,眼下给一些补偿以示皇恩。宫中的让皇后来拟,宫外的便着大理寺卿来起草。”
吩咐完毕,庆隆帝只觉一身轻松。返身回转内殿,刘昭媛放下手中书本,迎上来伺候他就寝。
……
长夜漫漫,洛阳城彻夜狂欢不眠。
“胡家戏园”内,刚从宫中返回的祥隆班众人满面兴奋之色。
胡班头笑逐颜开,指挥学徒将在宫中获得的赏赐一字排开。只见箱笼打开,一水的崭新料子闪着光华、金银锞子发出炫目神光,耀得众人眼花缭乱。
“从今儿起,我们祥隆班就是这京中戏班子的头名!”胡班头竖起大拇指,摆出架势作了一个八方揖。
“好!”底下的生、旦、净、末、丑角,吹拉弹唱的,大茶壶,学徒等人,林林总总加起来四十余人,轰然叫好。
“有了这些做底子,我们的衣箱、头面,尽都可置办起来!”胡班头拍着胸脯,信心满满:“我们,是隔三差五就要进宫的祥隆班!”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京中的三大戏班里,祥隆班一直敬陪末座。这几年更被挤得每况愈下,园子里的熟客也被云韶班抢去不少。公候之家的堂会,祥隆班也去得越来越少了。
还好有江尘出主意,将先帝爷争霸天下的传奇,择精彩的片段改编成戏,趁皇上圣寿时献上。祥隆班再怎么差,入宫的机会总是有的。
胡班头憋着一口气,找人写了戏本子。这几年闷头排练《震八方》,到今年才成型。好不容易打通了关节获得进宫机会,终于在肖太后前露了脸。不仅得了赏,皇后还发了话,让他们时常进宫给太后解闷。
这一来,祥隆班总算是扬眉吐气,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一阵喧嚣结束,江尘独自回转房间。作为《震八方》的担纲武生,他出演的是年轻时的先帝爷,戏份重要,在戏班子里受到看重,有属于自己的小院。
进了房,他回身掩了房门。也不点亮烛火,径自走到八仙桌前坐了。这时的他,俊朗出尘、眉目之间有着森然冷意,高贵优雅不可亵渎,与在戏台上的武生判若两人。
斟了一杯冷茶,他低声问道:“说吧,如何了?”声音如琴弦一般悦耳动听。
房间内的阴影之中闪出一人,拱手为礼,简明扼要道:“白夜行动失败,当场身死。京中两个据点暴露,码头上的船只遭查获。”
江尘修长的手指一紧,茶水在杯中激荡起伏。片刻之后,他平复了情绪,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败得如此彻底。”
“少主,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立即斩断与白夜的一切联系。影卫眼线众多,顺藤摸瓜必然会寻到白夜的老巢。我们的人手全部蛰伏起来,等我下一步命令。”
吩咐完毕,那人悄无声息的退下,消失在夜空之中。
江尘在桌前静静坐了一会,方才起身,推门而出。他长身玉立,朗眉星目,行走之间自有风仪。若不是身处戏班,定是京中贵女追逐的对象。
来到院中,听着远远近近传来的热闹喧嚣。他深吸一口气,拿过一把武生常用的红缨长枪,舞动起来。
枪,是戏台子上的枪。但这一招一式,凌厉无匹招招夺命。
舞到后来,长枪破空之声呼啸作响,一如他内心无处宣泄的愤懑。
……
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雄鸡唱鸣,天边泛起微微亮光。
晨鼓隆隆作响,打着哈欠的人们从酒肆、赌坊、青楼中出来,三三两两回到各自的坊内。
街面上残留的瓜皮纸屑、孩童被挤掉的虎头鞋、地上那踩扁的灯笼、士子遗失的纸扇等等,无不在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上午巳时一刻,早朝结束。
大理寺卿鞠立辉随着众官员一道,走出宣政殿。吴光启快走了两步,叫住他:“鞠大人请留步。”
鞠立辉微微一愣,跟同僚拱手作别:“诸位请先行一步。”
吴光启走到他身侧,笑道:“鞠大人,皇上口谕,着将旧年谋害皇嗣一案中,入狱之人即刻放出。”
鞠立辉微微迟疑,吴光启乃庆隆帝的心腹太监,绝不敢假传圣旨。但此事关系着他的职责,他不得不问个清楚:“真凶还未抓到,这?”
吴光启微微一笑,用手指天,道:“皇上圣明,真凶已伏诛。”
闻言,鞠立辉立刻醒悟过来,这真凶多半在宫里。但这宫中之事,属于皇上家事,他还是不问的好,连连点头道:“吴总管放心,本官回了衙立刻放人。”
吴光启又道:“皇上说了,让鞠大人拟个条陈出来。这些无辜被冤之人,须得做些补偿,以示皇恩浩荡,不偏不倚。”
庆隆帝赏罚分明的风格,作为大理寺卿,鞠立辉最是明白不过。这是要让那些平白遭受牢狱之灾的人,感激涕零,收拢民心。当下拱手道:“请吴总管转告皇上,明日本官便上奏折。”
庆隆帝亲自派吴光启来吩咐的事,必须第一时间办好。
回到大理寺,鞠立辉在公案后坐定:“请司大人来见我。”
片刻后,大理寺少卿司元明进了房:“不知大人传唤下官,有何吩咐?”
鞠立辉沉声道:“旧年谋害皇嗣一案,在押人员有几名?”
司元明心下诧异,那个案子悬而未决。由于案发之地在宫中,大理寺也无法勘验追查真凶,只得抓了几名无关紧要的相关人等。眼下事情已过去大半年,怎么突然问起这一茬?
理了理思绪,司元明拱手作答:“共有四名。两名为皇商甄家的管事,两名是供应衣料的‘锦绣记’东家父子。”
徐昌宗父子先后有户部尚书巩大人、松溪书院涂山长、昭阳公主在他这里请托过,他不过是一个区区四品官,哪里开罪得起他们?
看在这些人的情面上,他特意吩咐下去不得为难这父子二人,好生看顾着。
区区商贾,竟能惊动这些大人物,司元明因此对他们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