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老夫人并不接她的话头,祝大夫人也不着恼,更不见丝毫困窘之色,话题轻轻一带,转到了松溪书院。
只听她道:“这京中,说起松溪书院,谁不翘起大拇指?学子们挤破头都想进入,公公更不时提起,对涂山长的松柏画仰慕之久,可惜无缘得见。方才我去拜见了涂老太爷,果然是大儒风范。”
她如此盛赞父亲,在礼节上徐老夫人也必须要回应:“祝大人过誉了。老父不过是赋闲在家之人,哪里能当得起如此赞誉?”
祝大夫人饮了一口茶,道:“前些日子在公主府上的牡丹花会,涂家双姝才思敏捷,仪态出众,不愧是涂山长的至今血脉。不过,我婆婆说徐大小姐的‘七步成诗’更有老夫人当年的风采。”
重头戏来了,无缘无故地提起徐婉真做什么?徐老夫人心中警惕,口中淡淡道:“她一个还在孝中的小女儿家,不过是奉公主之命作诗罢了。”
祝大夫人听出她语意中的疏离,心中叫苦。虽然她在来之前早有预料,但这是昭阳公主亲自交代下来的差事。
选中她就是因为丁老夫人跟徐老夫人在年轻时有着一些交情,再加上御史大夫的门第,她见到徐老夫人不是问题。因此,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把话说完。
她微微侧头示意,身后的丫鬟湖烟呈上一个紫檀木描金匣子,道:“这是徐大小姐在花会上作诗头名的彩头,皇后所赐,公主特命我送来。”
这件事徐老夫人当然知道,原以为那日徐婉真一番凶险,昭阳公主会揭过此事,没想到在这里等着。既然是皇后所赐,不能不收,点点头,碧螺上前接过来。
原来御史台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到了曹皇后一边,徐老夫人心头明镜一般。
瞧这个做派,争取到这样的朝中重臣支持,曹皇后并不想要保密,反而高调行事。处在她那个位置,这样无疑是极正确的,一来风光霁月以示无不可告人之事;二来让朝中百官认清她的实力,争取更多的臣子依附。
“劳烦你特地跑这一趟。”徐老夫人语气诚恳的道了谢,等着她的下文。送给彩头而已,哪里能劳动她的大驾?
“哪里哪里。今儿我来,是特地给老夫人道喜的。这彩头是一喜,还有件大喜事,要说给老夫人知晓。”祝大夫人的谈吐,使人如沐春风。
徐老夫人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祝大夫人自顾自往下说:“旧年老夫人还未上京,这京中出了一名武状元。您不知道,那叫一个少年俊杰!跨马游街之际,掷果盈车,姑娘们险些没把自个儿给扔出去,轰动洛阳城。”
瞧了一眼徐老夫人的脸色,祝大夫人话题一转,问道:“我听说,徐大小姐在江南道时的亲事,在旧年已经退了?”
这件事原本就谈不上隐秘,只要着意打听便会知道。但徐老夫人心头着恼,退亲之事本就会影响徐婉真的名声。在这朝代才不会管是何缘由,只要是两家退了亲,不明缘由的外人总会认为是女子的过错。
原想着来了京城,因着两地相隔遥远,这被退亲之事传不了这么远,不会影响徐婉真议亲。但就因着昭阳公主,这件事重又被翻出来。
京城的交际圈能有多大?徐婉真能选择的适龄男子也就那几个,这件事重新被提起,不需要多久就会被传开。如此一来,她议起亲就更加艰难。
徐老夫人重重的“哼”一声,将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并不掩饰她的不满。曹皇后也好、昭阳也罢,都是徐家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但仗着辈分,对眼前这位祝大夫人表达她的不满之情,让她转达给后面的主使,还是能做到的。
祝大夫人既然说了这话,就已经预料到她会不满,谁也不愿伤疤被揭开不是?
但就像买菜一样,真心要买之人,必定对那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评头论足找出瑕疵,先压低卖方的期望,才好谈价码最终成交。
眼下她就是那买菜的人,徐婉真就是那颗水灵灵的大白菜。提出此事,一来表示徐婉真虽然优秀,但曾经被退亲名声上有瑕疵;二来为她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您或许不知道,这武状元樊彬乃是镇西将军龙大人的义子,如今年方二十,因一直镇守西北边陲方才耽误了亲事。他眼下是皇上亲封的果毅都尉,在京畿大营折冲府任职。虽然只是从五品,但前途不可限量。”
樊彬此人,徐老夫人略有耳闻。见她介绍的仔细,不禁侧耳倾听,如果不出意外,祝大夫人应是为说给徐婉真而来。
果然,她接下来道:“在牡丹花会上,徐大小姐‘七步成诗’的风采,让樊都尉为之倾倒。但他孤身在京,没有长辈替他说合,才辗转央到我这里。”
徐老夫人心中一动,这樊彬听上去是个好的。
祝大夫人见她有些心动,再接再厉道:“老夫人,依晚辈看来,这门亲事是极好的。樊都尉是个孤儿,龙将军虽视他做亲子,但远在西北。徐大小姐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上没有婆婆下无妯娌,做起事来也顺心自在。”
光冲这一条,京城已有不少老夫人相中樊彬做为佳婿,却统统被他以“婚事需听从义父安排”为由挡了回去。
“樊都尉勇猛过人,才能在人才济济的武举中一举夺魁。两家门第般配,又不用远嫁,且是他自己相中的,徐大小姐嫁过去就等着享福吧!”
一口气将嫁给樊彬的好处悉数道出,祝大夫人相信这么好的亲事,徐老夫人不会不心动。
徐老夫人确实心动了。若不是因为他是孤儿,徐家是怎么着都攀不上这门亲。徐婉真能嫁入镇西将军府,成为五品夫人,这是她以往想都没想过的。
但徐婉真已经退过一次亲,徐老夫人对她的亲事更要慎重一些,万万经不起第二次波折了。
“大夫人的意思,老身明白了。只是婉真她尚在孝中,此事需要与她父亲商议一二。”
祝大夫人也没指望着第一次拜访,她就能一口应下。议亲是大事,等同于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再说徐婉真已经经历过一次退亲,眼下怎么谨慎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