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羿沉默良久,道:“我选一人敌。”
听到他的回答,钱峰忽地笑了起来。从胸口拿出一封信,道:“这封信,是徐大小姐亲自写的。你可识字?”
韩羿摇头,他在大山中长大,村里都是猎户,哪里有人会识字?
钱峰打开信,耐心的跟他读了一遍。大意是:韩羿在品性、能力上有过人之处,若是在徐家埋没了,她会良心不安。请他安心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莫要挂念。他日艺成,当报效朝廷,守护百姓。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契纸。
韩羿虽不识字,但这张由他亲自画押的契纸,如果会不认得?这是旧年出发前,他亲手签下的卖身契,怎么会在这里?
钱峰笑道:“你虽签了卖身契,但徐家从未拿你当下人看待,也从未将这张契纸拿到官府备案。只是为了怕你不安,才没告诉你。所以,一直以来,你都还是良民身份。徐大小姐嘱我将契纸销毁。”
韩羿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徐家竟然待他如此之厚!胸中又涨又涩,一种他不明白的情绪在涌动。
钱峰两掌相合,将契纸放在其中,一运内力,契纸在韩羿的眼前片片粉碎,如蝴蝶般被风卷向空中飘散无踪。
望着眼前这一幕,韩羿感动不已。他不善言辞不懂表达,但在他心中已下定了决心,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大小姐这个恩情。
钱峰问道:“因此,你还要选一人敌吗?”
韩羿坚定的摇头道:“我选万人敌。”他绝不会辜负大小姐对他的期望。
沐兰是比他更合适的护卫,他需要做更大的功业,才能保护徐家。先牡丹花会大小姐生病而归,后有流言沸沸扬扬,这些不都是因为徐家地位太低微所致吗?
“好!既然如此,明日起,你就按我给你安排的功课进行。这头一年,上午识字,下午练武。不识字怎么看兵书?”
韩羿点头退下,钱峰坐在原地,嘴角微微一勾。
让韩羿选择,是对他的考验。看看他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是否能保持初心。
这个考验,徐婉真原本是没有交代的。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淳朴又有能力的少年,值得更好的对待。
而武正翔认为,要培养一名人才,首重品性和忠心。若两者之间,他先选了后者,钱峰便不会拿出那封信和契纸,也就不会有后续谈话。
……
嘉善坊,徐宅。
徐婉真收起温沐兰带来的信,面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韩羿如今在钱峰那里安定下来,识字习武,自己总算是没有耽误这名质朴的少年。他日后若是有出息,他阿娘也会很高兴吧。
放下信,她起身去了东厢房。
明日贺二公子就要抵京,涂芳颜正在房里加紧绣着嫁妆。
房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她嫁进去是做妾,自然不能用正红色。
但涂家二老心疼她,贺二公子给她的私房钱又够多,基本上除了正红,在她这里可以见到桃红、粉红、樱桃红、酒红等等红色,深深浅浅的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喜庆热闹。
徐婉真笑道:“我来瞧瞧新娘子。”
涂芳颜忙里偷闲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羞涩,坦然道:“你也有这一日,到那时,瞧我怎样取笑你。”
桑梓嘻嘻一笑,道:“涂小姐有人撑腰了,会打趣我家小姐了!”
比起初次见面那时,涂芳颜已经开朗活泼许多,绝美的容颜加上明媚的神情,如阳光般吸引人的视线。
如露坐在绣墩上,专心帮她分着丝线,闻言笑道:“桑梓姐姐,你这么有精神,不如过来帮我分线?”
眼看她们主仆二人忙不过来,徐婉真便吩咐桑梓去帮如露分线,自己也坐在涂芳颜身侧,帮她配着丝线颜色,出着主意。
几人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院中传来徐文宇快活的脚步声,和他清脆的童声:“阿姐!”
按说,像徐文宇这样正在上蒙学的孩童,就算在家中也要谨言慎行,不可跑跳不可高声语,但徐婉真一直纵容着他。
前世的育儿书上,最常见的一句话不就是“不能抹杀了孩子的天性”吗?
比起那些七岁才上一年级,下午三点半就放学,每年还有寒、暑两个超长的假期的孩子,古代的孩童要早慧的多,也要辛苦的多。
在书院有规矩要守,在祖母、父亲面前有孝道要守,徐婉真只愿自己这个小院,能成为幼弟解放天性的地方。童年怎能没有一点乐趣?
桑梓掀了帘子出去,笑着施礼道:“见过小少爷,大小姐在这里哩!”
徐文宇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弄墨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手里帮他拿着书包。
他进来见到这铺天盖地的红,好奇的四处张望,问道:“阿姐,这是在做什么?好漂亮!”
徐婉真笑道:“涂表姐就要出嫁了,这是在绣嫁妆呢。”
对于从旧年出现在家里的茹娘姐姐,为何变成了涂表姐,徐文宇的小脑袋瓜尚未弄明白。只是,既然阿姐特意嘱咐了,一定有她的道理。这一点,徐文宇记得牢牢的。
孩子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尤其是像涂芳颜这么漂亮的人儿。
徐文宇凑上前去,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懵懂的问道:“涂表姐,嫁人是什么?”
涂芳颜停了手中的针,柔声答道:“这嫁人呀,就是要到另一个家中去生活,每个女孩长大之后,都要嫁人。就像你阿娘嫁进来徐家,跟你阿爹一起生活,还有了你阿哥、阿姐、你三个孩子。”
“那你嫁了人,我还能见到你吗?”
涂芳颜略略沉吟,答道:“我要嫁去的地方是宋州,距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路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见到。”
徐文宇双手托腮,想了半晌又问道:“那,阿姐以后也要嫁人吗?”
涂芳颜瞅了一眼徐婉真,笑道:“自然是要嫁入的。就像宇儿长大之后,也会娶媳妇一样。”
徐文宇却一蹦老高,吃惊道:“那若是阿姐嫁了人,我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她了?”
这房中到处都是布料和针线,弄墨见他激动,生怕伤着了他,忙将他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