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正翔小心的扶着徐婉真回到致远居,先吩咐女卫将古道婆和白珊关押起来,便和她一道回了正房。
夜已深沉,远处传来一更天的梆子声。都这个时辰了,不值得为处理两个罪妇,而熬更守夜。
进了房,徐婉真眼角含笑,脱下披风递给采丝。动作轻快利索,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虚弱之意?
桑梓端了热水来,细细地为她洗去妆容,一张莹润如玉的脸颊出现在武正翔面前,更没有半丝病容。
胜利的喜悦气氛,在房中蔓延开来,人人都带着笑容。
郑嬷嬷的眼中也都是笑意:“二少夫人这个法子实在是高明,可保将来的安稳。”
陈氏病了,明日宫里就会派人嬷嬷,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她想再对致远居不利,便是难了。
徐婉真却没有这么乐观,陈氏多年的心结,岂能因此而消解?一个人只有有心,总能想出别的法子。
“且看看吧。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每人赏两百个大钱、一匹素绢。”
郑嬷嬷应下,桑梓、采丝伺候着徐婉真洗漱了,才退了下去。
黑暗中,武正翔揽着徐婉真的肩,笑道:“娘子运筹帷幄,夫君拍马所不及。”
徐婉真伏在他的胸口,听着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她并没有中巫咒,但忙了一夜眼下时辰已晚,困倦之意上涌。掩口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是引蛇出洞将计就计,翼之你高看我了。”
是的,不过是将计就计。
在她听到梅心回报时,她其实有两个选择。
一是揭穿何妈妈收买白珊一事,逼白珊吐露实情,使陈氏收手;
二是像现在一样,布置好后手,任其发生。将陈氏的阴谋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逼得她没有退路,势必将受到惩戒。
将事情掐死在萌芽里固然简单,都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名。但如果这样,未免太过便宜了陈氏。她会因此而得到教训,就此收手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徐婉真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既然是她主动选择的,怎么可能有危险?那日白珊收去的衣物,是徐婉真刻意放在床头的,任她拿走的。那些衣物,其实是桑梓所有。而头发,则是郑嬷嬷拔了几根下来,特意放在枕头边。
五行巫咒之术,虽然有效果,但却不能无中生有,必须要有准确的触媒,才能获得效果。
古道婆做法没有丝毫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用的触媒。徐婉真的生辰八字、桑梓的小衣、郑嬷嬷的头发,用这样杂的物事来做法,有效果才真是奇怪了。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温沐兰全程跟着古道婆,待她做法完毕,便通知致远居配合演戏,做出徐婉真昏迷的假象,连太医都连着请了两个。
一个人佯装昏迷,大夫也找不出原因。就算太医心存疑虑,但徐婉真曾经昏迷了两年,太医院束手无策,此时自然也不敢将心头疑虑道出口。
待天明之后,便由武正翔审了白珊,将她悄悄控制起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先是任由古道婆租了马车走远,再由武锐在深夜将她带回。
人证到手,武正翔将武胜、武娇请回府里,在众人的面前揭发此事,让陈氏无从抵赖。最后才由淳和公主出马,压制全场,使这件事有一个公平的结果。
闻着鼻端传来的冷冽幽香,身边的人儿已经进入了梦乡。
武正翔抚着她如丝缎般的长发,对她的才智谋略感到佩服。具备这样谋略的女子,他就只见过她一个而已。何其有幸,能得她为妻。
只是,遗憾的是,陈氏的及时昏迷,让她逃过了一劫。
……
翌日,忠国公府的主子们,起得都比平日略晚了些。
武娇几乎一夜未睡,天才刚刚蒙蒙亮便起床梳妆。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吴成和,她用厚厚的脂粉掩了眼底的青黑,略作收拾,便朝陈氏所在的正院而去。
春山刚刚给陈氏净了面,见武娇进来,屈膝施礼:“见过大小姐。夫人她在三更天醒了,婢子伺候着用了燕窝粥,才又睡下了。”
武娇坐到床榻边,看着母亲蜡黄枯槁的面容,不由得悲从中来。她一直未育,在婆家受了不少闲气,偏偏母亲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还添了不少乱。吴成和态度越发冷漠,她心头憋屈无处可诉。
也许是母女连心,陈氏勉力睁开一条眼缝:“娇儿来了……”
她的声音干涩,武娇忙抓住她的手,问道:“母亲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将她扶起半坐,拿了弹墨大迎枕垫在她的腰后。春山沏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武娇接了,亲自伺候着母亲慢慢喝下。
喝了茶,陈氏虚弱的躺在迎枕上,她毕竟上了些年纪,昨夜的昏迷对她的身子耗损很大,此时她浑身难受,更是没有力气。
看着她的样子,武娇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哽咽道:“母亲,你这又是何苦?二弟的事,你就放手吧!”
闻言,陈氏抓住她的手一紧,嘶哑着吼道:“不!我一定要让他万劫不复,断子绝孙!”两眼紧紧的盯着武娇,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响:“你是我女儿,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
见她神情激动,武娇的泪掉得更急了,连声劝道:“母亲,大夫说了你不能激动。”
陈氏定定的看着她,明白了连女儿都不支持自己,不由悲从中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你说,他还是要把我送去大悲寺修行吗?”
“不去了,母亲患病,父亲不会这么做的。只是……”武娇忙安慰着,困难的咽了口水,对她的处罚,只能由自己告诉她,否则事到临头恐怕对母亲的打击会更大。
“只是什么?”陈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公主说了,让您在府里安心休息,带发修行礼佛。另外……会禀了太后,从宫里遣嬷嬷来伺候母亲。”
“伺候?”陈氏怎么会不明白这背后的意味,一阵冷笑,松开了武娇的手。既然别人都靠不住,只好靠自己。
看着她的神色,武娇觉得心头不妙,正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红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