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妙斋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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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狐话(中)中半段

自从解郎来到府邸,与贾少卿时常把酒言欢,一来二去结成了异姓兄弟。

我原想不探问,又忍不住。

过了几日,我主动寻上他住的厢房。这个男人,或该叫狼,对我曾有救命之恩。解郎站得很近,盯得我有些不安定。

“桀狼,你到此究竟欲意何为?”我问。

“阿雪,你不辞而别数月,让我好生想念。”解郎欲拥我入怀。

“别闹。”我抢先一步推开他。

“莫怪我贫嘴,我的心意,你很早前就知道的,对不对。”解郎深情款款道。

“先说正事。”我别过头道。

“前些日子,狐狼山来了批修行方士,施法布结界镇压了大批得道生灵。我与小轩、辕儿合力斗之,费尽艰辛,才杀出重围,辗转来到杭州。”

“小轩,辕儿?人现在何处?”

“他们伤势过重,我找了一处隐蔽地方供其疗养。”解郎道。

“是什么人,竟有如此能耐?”

我有些惊讶,狐狼山的生灵少说百年、多达千年修为,怎会被区区茅山道士降服。

“对方绝非等闲,阿雪,你若是遇上必得小心应付。”

“不用你操心。”

“阿雪,不要任性。”

“咱俩的婚事…”

“你!”我气愤道。

他不提犹可,一说婚事,我怒意顿生,转身欲离。

“阿雪。”解郎见我一脸怒容,扯过我安抚道: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便是,你别生气嘛。”

“你既与少卿结为兄弟,当晓兄弟妻不可辱的道理。”

“你嫁给他了?”解郎愕然失色。

“没有。”

“不过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互许诺言,换了信物。”

“什么信物?”

“半颗内丹。”

“你竟将内丹分了一半与他……”解郎闻言,怔在当地。

解郎蓦然失落,心比絮乱,苦相思一场,到头来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良久,他缓过神来道

“那他对你好吗?”

“他待我如何,你看不出来?”

“祝你幸福。”

泪流下来,不可自抑。一个男人的心,被我无情击碎了。

他明白了。我心生愧疚,又不愿低头。

院子里亭亭的树壁立,阳光令它斑驳留痕。仿佛很久了,但也过得太快了。

竹树的手指在轻轻画画,花草禁不住慌张。一切都变得异样,庭园忽地围困了不相干的几个人。

一交春分,解郎领我接了小轩、辕儿回来,我言二人是他散落在外的兄弟。

贴近三月,大地复苏,我生机无限。吃得多,好走动。

贾少卿上坟归来,折了数支杨柳,插于符策。

我十分奇怪:

“何故为之?”

“阿雪,你不知道吗?清明取柳枝著户上,以保百鬼不入家呀。”

人类竟做这些愚昧的勾当。我暗想。

“哦。”

“少爷,大夫人让我给你和颜雪姑娘送清明团子来了。”

“哦,贾伯你没回乡祭祖吗?”

“过两天再回去哩。”

记得贾少卿曾对我说西湖三月柳如烟,桃花艳红,美不胜收。我玩心渐起,便缠着他带我去游春。谁想,他唤了解郎、小轩和辕儿一道去踏青。

可怜天下女人心。

次日,绝早起行,晴空无云。街巷上人来人往,多半都是探春去的。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一行五人,在葛岭弃了马车,自顾往湖边堤畔漫游。

过断桥,沿白堤轻步慢行,纵览孤山,不觉到了西泠桥。

“前边是苏堤。”贾少卿指道。

“苏堤?”我不晓。

“是本朝大学者东坡居士主持修建的。”

“没想到你个奸商也懂这些?”

“哪里奸了?”贾少卿一脸委屈。

“不奸,不奸,就是有些…”

“有些啥”贾少卿好奇道。

“有些,有些,爱使坏~哈哈。”我娇媚地往前逸去。

“敢说我坏,磨人的小妖精,往哪儿跑。”贾少卿尾随说笑道。

我二人嬉戏打闹走在前面,解郎、小轩和辕儿落在后头。

天上天堂,地下苏杭。湖以东是吵杂的人间,而湖以西则是“天堂”了。

长堤延伸,六桥起伏,行人悠闲漫步,观瞻多变,西湖景色各领风骚。

映波桥与花港公园相邻,垂杨带雨,烟波摇漾。

锁澜桥近看小瀛洲,远望保叔塔,近实远虚迷人眼球。

望山桥上西望,丁家山岚翠可挹,双峰插云巍然入目。

压堤桥约居苏堤南北的黄金分割位,是湖船东来西去的水道通行口。

东浦桥,坊间讹作“束浦桥”,乃湖上最佳观日出点。

跨虹桥看雨后长空彩虹飞架,湖山沐晖,如临仙境。

徜徉堤上、桥上,湖山胜景仿佛画图开卷,万千风情,任凭赏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又是何人写的?”

“东坡。”

“我不明白。”

“饱含了他对发妻至死不渝的爱。”

“哦。”我莫名伤感。

“阿雪,阿雪,阿雪…”

“啊?”

“不舒服吗?”

“没…没有”

“颜雪姐姐,我们好饿。”小轩和辕儿摸着肚子齐声道。

“快中午了,我们往清河街转到钱塘门正好吃饭。”贾少卿体恤道。

“还是少卿哥哥好~”

我白了他俩一眼。

活了一千年,做梦都不曾想过,狐狸饿了,会求人施舍。简直滑妖界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