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同时看向他,我垂下眉睫,看着自己血污的手,浅浅一笑。
好耳熟的话,Cynosure,你从来没变。从初踏上这段旅途,你就坚定地走在我们前面,不管遇到怎样的危难险阻,不管我们怎么互相欺骗伤害,你只是用那双冰封了太多感情的蓝眸看着我们,你只是说,走吧。
永远的方向标北极星……更像一只导盲犬呵,亲爱的Cynosure。
引领着迷路的孩子走回正途,跟着你,学你一样昂首挺胸地走下去。
乌芙丝娇声嗲气地应了声,猛地扑到他身上,八爪章鱼一样缠得死紧,“达令,人家打败了虎王,你要怎么奖赏?一个吻怎么样?好不好?人家想吻你啦……”
我狠搓臂上的鸡皮疙瘩,看Cynosure铁青着脸拖着乌芙丝往前走,喃喃道:“受不了。虎王明明是我打死的……”
“哦——”被我和Cynosure先后抛弃,无力地躺在雪地上与虎王为邻的梁今也发出一声怀疑的长音,“意思是小姐你也想要那个吻喽——”
我抿嘴笑,俯下身,几乎与他脸面相贴,鼻尖擦着鼻尖。
“我想要……你的吻。”
他扬着两扇密密的睫毛,墨黑的瞳仁定定地望着我。
“什么意思?”
我若无其事地道:“反正生之晶已经‘起’出来了,那最后一个禁咒祈福印留着也没用。”
“谁说没用?”他微微皱眉,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指着我衣裳胸口的破洞,“再遇到这种情况,它能保住一线生机!”
“我不需要。”我拉了拉破烂衣襟,遮住敏感部位,微抬身子,望着前方金发的男子。
他总是步履坚定,仿佛前方所有都无法阻挡他的前进。他总是冷冷地看,冷冷地说话,仿佛世间所有都无法融化他的心。可是——可是我记得五百年前强装凶恶内心柔软的少年,五百年后,我眼看他长着厚茧的手,长着厚茧的心。
他为我生,为我死,为我流血流泪。
哦不,我不是女神雅典娜,我只是一个平凡自私的女人,温雪,何德何能?
“梁今也,我欠Cynosure太多,我还不起,所以不能再欠。如果再遇到应付不了的危险,我宁死。”
一只手攀上我的后脑,轻轻压低,我眨了眨眼,眼睫扫过梁今也的脸。
四目相对,近得分不清眼的形状,原来极近的感觉恍似极远,仿佛站在高处俯瞰,望入一潭沉静湖水。
“温雪。”他很轻很轻地叹息。
我“嗯”了声,睁着眼,贴上那两片温软的唇。
我忽然想起颜琛,十六岁那年的初吻,记不清是谁先吻谁,分手时他没有吻我,离开人世前我最后一次吻他,那么冰冷绝望的吻。
五百年前,Cynosure吻小雪的时候,她流了泪。
身体深处某个地方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仿佛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摔碎了邻居家昂贵的古董瓷器,那么干净明亮的声音。
前方,Cynosure停下脚步。
“小雪……”他猛然转身,冰冷面具彻底崩溃,蓝色的眼睛狂怒悲伤,悲伤狂怒……凄凉……
“小雪!”
一片雪花从我低垂的长发落到梁今也脸上,化成水,缓缓地,流入唇与唇之间。
很凉……
凄厉的风。
初到古战场,风轻雪软,随着战斗激烈,血越流越多,风愈来愈大,本来落地即融的雪花,不知不觉把地面盖上一层雪白。
我们居然忘了,这片平原的风雪凝聚着肃杀之气,悲凉灵魂不甘于死亡的怨气。
Cynosure和乌芙丝站在前方,梁今也躺在地上,我移开唇,缓缓抬起头。
本来轻浅如呜咽的风声变得狂暴,天宇间回荡着刺痛耳膜的呼啸,慰灵歌像是被狂风吹散,再不得闻。
我抬头望天,雪花落到脸上,那么冷,冷得我苦笑了下。
“这次……死定了。”
风雪深处,四面八方同时有黑影疾掠而出,人、兽、分不清人首兽身或是兽首人身的怪物……
像是蝗虫,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疯狂涌上来,淹没我们,吞噬我们——
电光。
发雨。
枪声。
一支绯红小箭!
箭身没入距我最近的妖精胸前,庞大身躯立刻前仆,雪花溅到我脸上。
我转过头,梁今也躺在地上,右手颤抖着,用左手拉动弓弦,每呛咳一声,吐出一口血。
灭妖枪不停发射,妖精像潮水般一浪接一浪,也不知有没有击中,我只是麻木地,近乎神经质地扣动扳机。
太多晃动的身体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大叫着,听不到乌芙丝和Cynosure的回应,只前方偶尔闪过一道白光,让我精神一振。
恍惚中,觉得眼前一幕有些熟悉,像是在白云山遇袭,与妖群作战的后续。不同的是,这一次更多敌人,这一次,毫无胜算。
妖手妖脚触及我的身体,我翻滚、踢、踹,脚被抓住,绯红小箭及时射断那只手,我开枪,开枪,手被抓住,我情急之下,一口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