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他纹丝不动地站在樱花树下,花瓣透过虚幻的身体飘落地面。紫眸与我对视。
“而你忘记了与这里的人曾经历的一切,你忘了他们笑和哭的样子,你忘了你的朋友和敌人,你甚至忘了你自己——你当然是没有过去的人!”
“别说得我好像患了失忆症。”我抗议道,“不正常的是你们!我只是一个凡人,根本没有经历过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想融入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幻师低低笑起来。
“难道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我闭上嘴,又闭了闭眼,张开。
“你说得对。我不能。”
我举高双手,几乎不用思考,双手自然而然地结出繁复的手印。头顶心渐渐发热,我将指尖对准幻师。
他眼光一闪。
“你想用‘辟邪印’打破我的幻象?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现在是借了‘禁咒祈福印’凝聚在你身上的仙气施术,你身上有六道印,已经破了三道,一旦全部解除,就凭你凡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活着离开这片强者的狩猎场!”
我懒得理他,目光游移,我在远处找到浴血奋战的Cynosure和乌芙丝,而美丽天空中美丽云朵的阴影里,我看不见梁今也白色的身影。
他们是我的朋友。
在现实社会中,朋友是一种百无聊赖的生物,可以闲时相对互吐苦水,可以酒肉相邀兴尽而散,可以共富贵共荣耀,唯独不可以共患难。
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穷鬼交不到“朋友”,我也不需要用那种东西打发时间。
但他们不同。
幻师诡异地笑了,“他们对于你,是特殊的存在?”
我说:“罗嗦,你是唐僧吗?”
我低声念咒,感觉热气从头顶流到手指,看着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包围了幻师。
紫眸在金光中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你会为你的无私后悔的——”
人影渐渐模糊,我在刺眼的光线中合上双目。
你错了,我并不“无私”,我是最自私的温雪。
活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幸福,我曾经凄惨地活了二十年。而他们出现了。这三个人能牵动我心底深处的柔软,如果失去他们,我将回到痛苦的过去。
我忍受不了这个。
我是为了我自己才拼命保护他们。
“狐火!”
梁今也的声音从高天传来,我仰头望去。天光黯淡时分,紫色的烈焰横空出世,惊散了悠闲的云朵,惊走了昏昏暮色,从巨型狸猫的头顶开始熊熊燃烧,迅速将它整个吞没!
它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我打个寒噤,突然想起被狐火炼化的丽雅,那是临终前绝望无助的叫声。
狸猫士兵们面向他们的长老跪了下来,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念着绵长悲伤的祷文。
我一时冲动,举起手,双手合十,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
Cynosure严肃地看着我,摇头。
“幻师说得对,你不能再施法。”
我看着他,耳边传来狸猫们的哭声。
“是我们误闯禁地,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Cynosure冷冷地道:“‘遗弃之地’只有强者和弱者,没有错或者对。”
我挑起眉,看着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眸。
夜色骤然铺天盖地。
我轻轻拉开他的手。
“温雪!我以为你不是这么婆妈的女人!”
我们的争吵吸引了狸猫的注意力,一双双憨厚的圆眼向我看过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滴溜溜落个不停。
一只狸猫突然越众而出,扑通跪到我面前。
“小姐!求求您!”他拼命磕头,“求您救救长老!”
更多的狸猫跟在他身后磕头,企求声和哭声交错。
一片堆着小山般板栗的树叶被捧上来,树叶后探出一张因为被揍而浮肿的狸猫脸。
是“我们的”狸猫。
“小的给小姐找了食物,”他哭着说,“都是小的不好,小的不该带你们进地道!请小姐求求狐狸大人,饶了长老吧!”
Cynosure皱起眉。
我笑了笑。
“你信不信,温雪确实不是善良的人,但我喜欢他们求我,那让我感觉被需要。我以前常说,被需要比被爱更令我感动。”
Cynosure定定地盯了我几秒,转身走开。
“愚蠢的女人。”
好说,我微笑,被他和乌芙丝骂了那么久,早就免疫了。
这次的热度从左腿升上来,金光从指尖蹿出,我拼命睁大眼,却只看清巨型狸猫身上紫色的火焰瞬间熄灭,金光包围中的躯体渐渐缩小。
白色的人影从空中跃下,越来越近。
我抬头对梁今也微笑了下。
“小心!”
身体凌空而起,我刚听到他的声音,恍惚地想,可惜呀,我竟没有看清他的脸。
如果我要死去,多希望在死前看清爱人的脸。
金光瞬间消散,我在空中接近仍旧庞大的狸猫长老,看见那张不再庄严,疯狂的兽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