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睛紧紧地闭着,似乎对我的抚摸无动于衷,我却敏感地感觉到它微微地颤抖。
它在恐惧,还是……悲伤?
手中的风筝树偶然碰到狗身,大狗猛地浑身一颤,风筝树的光芒更盛,金光笼罩了大狗全身,它剧烈地颤抖着,陡然睁开眼睛。目光与我相触的刹那,整只狗迅速缩小,最后变得只有尺许长,翻身爬起,冲着我咴咴乱吠。
我惊讶地望着风筝树,却见树苗不知何时长出细长的根来,那根须在空中像活物般蜿蜒游走,伸到另一头大狗旁边,一沾到狗身,那狗也很快在金光中变小,活泼地跑动起来!
那三人围拢过来,乌芙丝刚叫了声:“那是什么?”
就见根须仿佛长眼睛般向她缠绕过去,我忙一把拽住根须,梁今也拉了她急退,“小心,那东西像是能吸收妖精的妖力。”
他说得没错,根须在无法动弹的狗群中萦绕,挨个解了它们的毒,也把它们变成普通的狗。狗群乱叫一阵,又围在那对兄妹尸身旁长声嘶嚎,被乌芙丝一阵驱赶,终于渐渐散入林中。
我只觉双手越来越沉,早就想放掉树苗,奈何那树像是长在我手上,怎么甩都甩不脱!眼看树苗渐渐变成小树,根须越来越长,枝干展开,叶片从零零落落变得茂盛,小树飞速长大……
“我不行了!”我哀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重了!”
Cynosure一手扶住树身,沉声道:“你还记得那首歌诀?”
我茫然看着他,双手痛得像贴在死亡之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梁今也在远处叫:“你跟着我念——天水里隐藏的悲伤……”
我忽然记得了,那老人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孔仿佛就在眼前,沙哑的声音念着一首古老的神的歌诀——
天水里隐藏的悲伤
不因离去而回头
黑色的眼睛流着泪
森林低下悲伤的头颅
一对云雀为爱情歌唱
死亡并不代表歌声停歇
总有人寂寞的唱下去
雨停风歇路难行
……
声未住,树身突然一阵摇晃,我只觉掌中一轻,眼睁睁看着那棵树徐徐上升,直到高过森林里最高的树,飘在半空中。
金光敛入树身,根须却仍长长地垂下来,垂到地面,轻轻在风中飘荡。
“风筝!”我恍然低语,“像风筝一样的树……”
风筝树在空中长大,树干从粗如手臂到一人合抱,枝枝丫丫展开一片绿阴,叶片的形状遥遥看去像人的手掌,有五根细长的手指,我不由得想起那双夺命的纤手,无数的叶片在风中颤动,仿佛那少女在微笑招手。
风起了,刮在我湿透的衣裙上,有点冷,迎面似乎还有雨意,虽然天空那么蓝。
风筝树顺着风势飘向南方,顷刻间只剩下蓝天上一个黑点,不过它的暗示每个人都看懂了。
向南!
东方是太阳升起的方向,我们一路东行,遇到这一场杀戮,这一次改道南行,南方属火,又该有怎样的遭遇,怎样不可测的命运?
四个人望着风筝树消失的方向,想着各自的心事。我偶一回眸,见乌芙丝痴痴地注目那两人的尸身,又迅速转过头去。
对了,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
从树叶的缝隙看得到蓝色的天空,而树梢还在滴水。
有一滴落在我颈上,滑进领口里,冰凉凉地从胸口流过。
像心上流泪的感觉。
梁今也和Cynosure掘了个大坑,幻师、Ray和那对兄妹被并排放进去,不管他们活着时仇恨还是相爱,现在都肩并肩躺着,表情如同熟睡。
我都不忍心他们的脸被泥土遮住。
头露在外面的话……能看到星星吧?
Cynosure低声念咒,泥土自发地填入坑中,甚至有两棵树缓缓移动过来,笔直地矗立坑顶。
我低下头看着Ray的枪。我的沙漠之鹰一直没有找到,这支枪以后将与我同进退,我决定叫它Ray,至少在看着它时,我能够记起那个磊落的男人。
三人在树前默默站了许久,直到远远传来乌芙丝不耐烦的叫喊。
Cynosure第一个迈步前行,“该走了。”
梁今也拍一掌树干,道:“对不起老兄,我没能救你。”然后转身跟上Cynosure。
我怔怔地站着,抬起头,叶缝间洒下金子般的阳光,不久前这阳光还照在五个人身上……
梁今也回头叫:“温雪!”
“来了!”
我轻声但坚定地对某人道:“‘不知死之哀,焉知生之乐’,我记住了。”
一掌拍在树干上,我毅然转身离去,前方,白衣的少年微笑着望着我,他身后是金发的男子,眯着蓝眼睛等待。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我会赶上来,我一定能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