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对,是董医生。他的手指头比护士更温柔地处理她颈边的输液接头,小声埋怨:“看看,管子都堵住了,难怪这么久一袋液都输不完。”
“不是有你吗?”舒远迷迷糊糊说,“谢谢医生。”翻个身也不管其他,继续苦睡。哦,不是,她有做梦,梦里自己念那种很吓人的诗:是谁笑得好花儿开了一朵? 那样轻盈,不惊起谁。细香无意中,随着风过,拂在短墙,丝丝在斜阳前,挂着,留恋。
肝胆病区老主任再来看望舒远的时候,还是带着黑白分明鸦雀无声的一群人。这次研究了舒远第二次照的CT片子,又研究了舒远胃管吸出来的胃液,说:“还不够清。”就又走了。
舒远蓦然觉醒,上次这老头对着吊架做了个手势,她就被困在床上,天天吊牛奶。这次说胃液不清,会是什么效果?她的胃管啊!疯了。
对着主诊医生,舒远免不得语气哀怨:“我还要戴多久的胃管?”
黄医生:“老主任说你胃液还不够清哦,起码还得一段时间。”想是看舒远很郁闷,他搓搓额角,表情比舒远还郁闷,“你看,你又不肯好好喝中药。”
吓,这医生!舒远特委屈,她已经很努力地被灌,是保持着无怨无悔的心态被灌好不好?忍不住拿眼睛瞄董立彬,这厮嘴角挂着抹浅笑,双眼望天,好像很高兴舒远被埋怨似的。吼,好得意吗?
这次黄医生对舒远鼻梁上横七竖八,固定胃管的胶布很不满。问董立彬:“这是你粘的?什么啊,双截棍?不是,这是三截棍!重新粘过。”
董立彬没辩解,恭恭敬敬,点头答应。舒远则看着那个,当时主动给她插胃管的肇事实习生。那孩子面色紧张,冒出一鼻尖细汗来,脸都红了。哈,这个董立彬,原来是个滥好人。忍不住又把目光溜到他身上,谁想董医生也正把目光溜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里轻轻撞了撞,又都故作无意地溜开。
舒远很期待地等董医生来照顾她,最好分两次来,一次灌中药,一次换胶布。结果,来的还是那个肇事实习生。他说:“董医生今天太忙,没空,让我来帮你处理。”
舒远好失望。
失望归失望,还是合作的。但是,不得不说,菜鸟就是菜鸟。
实习生很温柔,他终于将那三截棍的胶布变成了复式的一截棍。
实习生很笨拙,他手忙脚乱,把灌药变成了放水。舒远怀疑这次到自己胃里的中药可能只有平常的一半分量。
舒远想念董医生。
结果,到了晚上,那条被变成一截棍的胶布害苦了舒远。因为它虽然看上去好看了一点,但不够牢固。胃管经常摇晃在舒远的喉咙口,除了令她想吐,喉咙还被那条粗管子压迫得很痛。舒远无可救药地想起第一天,董立彬藏在背后手里的那条细胃管。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细管子?
已经半夜,好像是哪间病房的胰腺炎病人血糖一直过高而且高烧不退,家属很焦急,在舒远病房门口和医生讨论起病情来。舒远听医生提到了16床,那就是她舒远咯?医生大概是拿她做例子,期间说了很多术语。舒远根本听不懂,但勉强分析出来那意思。是说自己后腰一直痛是因为……什么后腰的积液?处理不好,积液会感染血液,会造成败血症?神啊,败血症?那现在处理得算不算好?
门外有人以很轻的声音说:“不要在这里聊天啊,病人怎么休息?”是董医生。舒远指望着他能进来看看,那就可以问问他关于败血症的问题。谁知道这厮刚交完班要回家,跟同事在舒远病房门口道个再见就……真的走了?舒远好呕哦。嗓子又痛,心思又不定,见不到某人又生气,这可是完全没办法睡觉了。偏偏身体觉得软弱疲倦,想起自己只不过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就又没办法好好睡,舒远难过得几欲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