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远好怕,她是已经熬过了最难熬最痛苦的日子,但不代表她可以一直这样熬下去。竟有种想放弃的念头,如果不那么坚持,放任自流,可能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比如,输营养液的袋子全空掉的话,不叫人来换,将输液开关调到最大,说不定,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哦哦哦,不行,舒远被自己的念头吓到。
透过走廊灯光的照射,舒远发现袋子里的营养液只剩浅浅一层底。挣扎着想按铃叫护士,还没起身,却见门口静悄悄走来抱着营养液大袋子的董医生。他一直穿软底皮鞋,走路像猫一样轻巧。他在暗暗的灯晕里对着舒远笑,脸颊上的酒窝如一汪春天的湖水一样柔润,暖和。而他陷在暗夜里的整个人,竟清爽如早晨的新鲜空气。
“还痛不痛?”董医生利落地给舒远换上营养液,怕吵醒别人,很轻声地问舒远。
舒远也轻声轻气地答:“还痛,不敢动。”
“噢,要不要试着动一下?你一直这样的姿势不会累吗?”董立彬抿着嘴角,半弯下腰,扶住舒远,“来,试着躺平看看。”
他的胳膊很有力,舒远慢慢转动身体,小心翼翼。
为了让舒远少用力,董立彬有将她抱住几秒。那种感觉很妙,虽然只有几秒,但在他的怀里,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身上有含笑花的香气。
努力让自己安全地靠进垫高的枕褥上,舒远小小声道:“谢谢。”
“不客气。”董立彬还是那么镇定自若,大大方方的。这又让舒远觉得,刚才那几秒的暧昧无迹可寻,只是她自己小气的误会。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董医生问。
舒远试着喘口气,“好像好一点了。”
“真的有好一点吗?”
舒远再试试呼吸,确定,“是,好点了。呃,为什么是你来换营养液?”
董医生还是那个老答案:“护士站人手不够。”他又问舒远一遍,“现在有没有感觉更好一点了呢?”
舒远苦笑,“你给我仙丹了吗?哪儿有那么快?”
董立彬悄声嘀咕:“我是着急。”嘀咕完这句,就再没话,安安静静立在那里。
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所以舒远的脑子被床前立着的,这位清俊儒雅的医生搅得乱七八糟。想掰出点什么,打破这病房里难言的静默,嘴里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两人的目光在沉沉浮浮的灯光里交汇几次,又都不自然地避开来。
“我先回办公室了。”默然半晌,董医生斯斯文文地说,“要是痛得厉害叫令堂叫我。”转身走两步要出去,又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整洁的小纸包,打开来,满屋子弥漫起含笑花的幽幽芬芳。这次的两朵含笑花,被安置在舒远的床头,香气袅袅,犹如一团甜梦。
舒远的疼痛翌日一早便消除殆尽,这让舒妈妈放心不少。拎热水给舒远擦身,舒妈妈一直碎碎念:“这可都遭的什么罪啊?瞧瞧,后背的骨头都出来了。”
舒远还是嘴硬:“瘦是流行好不好?一边治病,一边减肥,出医院门我就一美女了,两全其美啊。”
话是这样说,想到昨天晚上曾意图放弃自己的可怕念头,舒远心中生出无限愧疚感。怎么敢?自己怎么敢因一时痛苦那么想?她根本没那种权利和理由放弃自己,她凭什么逃避责任,让父母老无所靠?以后不会了!舒远一时感慨,对妈妈说:“对不起哦,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