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德?”他低声重复,语气却甚是不屑,“实话实说便是不留口德了么?想听好话就别到这个道观里来!”
“你那个不是实话实说,是贬低与夸大!”李祥云瞪大了眼,指责道。
“夸大?!哼,”他冷笑,斜眼瞥她,“我有说错一个字么?你不是肥婆是什么?还有,看你那打扮,一身轻纱似的衣裳,我没陈述另一个事实算是给你留足了面子!姑娘,你倒是自重些,先把你那敞开的领口遮一遮。即使你以你的职业为傲,也不用这么招摇过市有碍风化吧!”
“你……你你你……”李祥云涨红了脸,指向他的手指因为气愤而颤抖。
先是说她肥胖,更可恶的是,他那口气、说辞、还有不屑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她从事不良职业嘛!这种侮辱,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
纵使李祥云平日在宫里算是平易近人、从不摆公主架子,但是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忍无可忍地端出了皇凤之容姿,拂袖怒斥:“大胆!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本宫是谁?”
“‘本宫’?!”他嗤笑,挑了挑剑眉,继而厉声道,“在你们烟花地的恩客们面前玩玩这招也就算了,竟然玩到道观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快滚!你信不信我将你打出门去?!”
“你……你这……咳!咳咳!”李祥云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连咳了数声,好容易顺过气来,这才回神喝道,“你这牛鼻子道士,该当死罪!堂堂大唐祥云公主,岂容你这般侮辱?!”
“大唐公主?!哈……哈哈!”他夸张地仰天大笑,似是再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你若是大唐公主,我便是李隆基!”
“李隆基?他是谁?”暂且按下怒气,李祥云疑惑道。
“哈,你若是要学唱戏,好歹将历史弄弄清楚吧!连唐玄宗你都不知道,还有脸装什么唐朝公主?!”他挑眉,耻笑她。
“混账!注意你的舌头!什么‘装’?!”李祥云怒瞪,“再者,从当今上元二年向前追溯,大唐开国五十七年来,皇室中从来没有什么玄宗名‘隆基’者!”
见她一脸严肃,怒容无半分做作之色,他先是为这气势所惊,愣了一愣。半晌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转了身不再搭理她,随即冷哼一声:“原来是个疯婆子。”
“你说什么?!你竟然说我是……是……”她伸手拉住他的道袍,拦在他的前面,气得浑身发抖。
“说你是疯婆子,怎么了?”他斜眼,挥了袖子甩开她的手,“放开!我没空跟你发什么三百多年前大唐公主的疯癫,若不是诚心上香,你就快快滚吧!”
“什……什么?”这次轮到李祥云愣住,僵硬了身形。紧抓他道袍的手缓缓滑下,右腕上的祥云结,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摇晃,“你……你说,三……三百年前?!”
伴随着面前男子仿佛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直到这个时候,李祥云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切怪异的景象,以及不合理的事件,让她在几天之后,终于慢慢接受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事实:她到了未来——三百三十年后的宋朝。
李祥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下山的。她只记得自己反反复复地问那个说话刻薄的家伙,问他今年究竟是哪一年。在得到了两遍“宋真宗景德三年”的答案之后,那个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依然喋喋不休的她推出了道观门外,然后紧闭上大门。
坐在山路旁的一块大石上,她怔怔地望着天边的云朵。此时正值黄昏时分,橙红的落日,将余晖柔和地洒在山林之间,也洒得石阶一片嫣红。山下的镇上,炊烟袅娜,在清风之中缓缓升上天际,被映上了柔柔的粉。
斜阳之下,本该是归家的温暖时刻,然而在李祥云看来,却是说不出的寂寥。
眨眼之间,三百三十年的岁月一晃而过,这样离奇的事情,让她如何相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若以“身处于未来的宋朝”这个标准来看待身边的一切,就可以清楚地解释为什么观中道众竟然不知道她的存在,为什么来往香客衣着怪异,为什么他们大都身材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