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约高中的地下赌庄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
现在的学生已不再那么的单纯,何况是汇聚了商业巨贾的未来继承人的时约高中呢。
华尔兹街美仑美央的建筑物有许多,时约高中就是其中之一。但若论最具特色的建筑,当推凤武公馆。
这是一所仿明清时期的武馆的建筑。飞翔的屋檐,横梁上蹲着唤火瑞兽,古香古色的墨红油漆,凝重的太师椅。
因而,凤武公馆成了一种复古时尚的象征身份的代表。
今天,是凤武公馆季度一次争霸赛之日。
公馆入门的四合大院中,白褂子的武师们正襟危坐。
如若你细心一些,便可见那一些做工精良的月牙白绸褂子的领襟处,分别用七种颜色绣着一只白额吊睛虎,颜色不同代表武阶不同。
绣工精致的白额吊睛虎栩栩如生地活在每一件白褂子的领襟处。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武师,叹了一口气,说:“这一季的紫虎,我怕是拿不到的啦。“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院子中央的擂台。那坚固的擂台之中,是一个赤膊的男生,正用一对拳头碎大理石。
“啧啧,小刘的这一手大力金钢拳当真厉害。不过,我们白光虎堂的正宗绝学却不是用手,而是用脚。即使小刘能破了纪录,也不能得到监考武师的认可。”另一个年轻武师分析说。
年轻武师的话还没说完,擂台上的赤膊少年已经在三分钟内以拳力击碎了十块坚硬的大理石!
银灰色的大理石足有两厘米厚,此时却如同被一记重锤猛地一击,每一块都四分五裂,碎屑落满了擂台。
拳声雷鸣般地响起。
赤膊少年露出一丝得意,却见右侧走上一个瘦弱的少年,白褂的衣襟上绣着一只暴怒的紫色白额吊睛虎,他连忙低头,侧身,将擂台中央让了出来。
那一个年轻的武师又说:“小王上场了,传说他的燕剪腿得到少爷的真传,已有他十分之一的威力了。”
叫做小王的憨厚少年长身玉立,在擂台的中央放着十块银灰色的大理石,其中间隔十五厘米。
小王微微一笑,跳跃至空中,腾起的双腿转身之间已踢中了十块大理石。这速度怎一个“快”字了得,便这连环踢快虽快,可却像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
台下鸦雀无声。
年轻的武师们愕然地望着擂台上的大理石,银灰色的层面光滑,完整如初,没有一丝裂缝。
小王却根本不在意,只向着评委席鞠躬,但飘然下台了。
凤武公馆的四合院子之上,三楼的一间隐蔽的厢楼里。
在那一扇镂花的窗里,映出了绝世美少年白崇川的身影。
在他的身旁侧立着另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在白崇川的面前总是谦卑而恭敬地低着头,偶然抬起头,便能叫人看到他温和的亲切的笑容。
“小马,”白崇川唤待立少年的名字问,“你看小王刚才在台上的表现怎么样?”
小马微笑着颔首点头,“小王肯吃苦,我曾见他在后院练武场上单脚踩梅花桩练脚力,一站就是三两个时辰。他的进步恐怕是很快的。”
白崇川沉默不语。
小马又说:“小刘用一双肉拳头击石本是很了不起的人,但他的力道不均不纯,所以击碎的大理石的裂缝参差不一,但小王虽然看上去软弱无力,但用的却是内劲,大理石表面完好无损,其实内层应该早就破碎。”
仿佛为了应证小马的这一番话,擂台上正要搬动大理石的人突然觉得手上的重量变轻了,“砰”的一声,一整块一整块的大理石碎片掉了下来。
白崇川如玫瑰般的红唇勾起了一抹微笑。
这一场擂台争霸赛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白崇川一直坐在窗边观看,看上去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场比赛带来的刺激,但跟随了他这么多年的小马却知道,白崇川此刻的心不在焉。
“后天,便是月圆之夜了。”恭立在一旁的小马突然说。
白崇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一股似有若无的咖啡香在空气里流淌。
白崇川不说话。
小马也只好不说话。
转眼间,白崇川的咖啡冷掉了。
白崇川从不喝速溶咖啡,所以小马走入侧室,准备重煮。
这时候,他听见白崇川甜蜜而冷漠的声音传来。
“那个人……”白崇川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小马却明白了,他恭敬地回答:“据我得到的情报,皇甫烁擅长使剑,有目击者说皇甫烁的剑有灵性,能摧枯拉朽。很可能已经得到皇甫老爷子的真传,身具异禀,有青出于蓝之势。”
白崇川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也有人说皇甫烁有断袖之癖,”小马吞吞吐吐地说,“身为皇甫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多金,如神癨一般俊美,却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女朋友,便是与茶道世家的陆人曦,陆人明交往甚密。为人孤高冷僻,但却有一股莫名的亲和力,令别人信赖于他臣服于他。在时约高中有十大魅力人物之首的殊荣。”这时候小马已经冲好一杯咖啡。浓而稠的咖啡注满了青玉杯。
白崇川啜了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说:“一个人若想有所成就,就得心思缜密,头脑复杂,更重要的是还要无情无欲,皇甫烁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种人是天生的王者。”
“少爷……”小马欲言又止。
白崇川浅浅地笑了一下说:“你想说的话我明白了。我本来也是这种人,可惜,我已懂得了什么是‘爱’,我也后悔自己当初没像皇甫烁一般,将自己与世俗远远的隔离,为自己筑一面心墙。如今,月圆之夜的决战,我只有三分把握。”
白露走到山水牡丹屏风之外,恰好听到这一番话。
她仰起头,叫眼泪别掉出来。
这么说,这一战,哥哥只有三分几率获胜?
她缓缓地绕过屏风,脚步很轻,轻得几乎微不可闻,但白崇川却敏锐地发现了,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哥哥。”
白崇川自然地拖住她的手,柔声说:“你下午还要去上课吗?”
“要的。”白露微微点头。
“真想不到你这个傻丫头竟会如此狂热地迷恋中医,连一个星期天下午也贡献给了它。”白崇川捏她的鼻尖,怜爱地说,“天气这么热,我冲一杯摩卡给你。”
白崇川走到侧室,在光亮可鉴的青玉石桌面上,有一套小巧的虹吸咖啡壶。
白露也跟着站在门畔,看着白崇川……
白崇川曾到英国住过一段日子,他冲出来的摩卡有纯正的英国香味。
四十一分钟后白露捧着精致的咖啡杯,迷醉在摩卡清新的苦涩中……
是小马冲调的蓝山好喝一些?还是哥哥冲调的摩卡好喝一些呢?
白露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这一杯咖啡,在苦涩中带着莫名的甜蜜。
“哥哥喜欢喝蓝山吗?”她问。
“不,”白崇川脸颊美如蔷薇,他轻轻地说,“哥哥喜欢的和白露喜欢的是一样的。”
“可为什么哥哥总喝蓝山呢?”
“小马冲不出摩卡的真正味道。所以我只好喝蓝山。”
“为什么一个可以冲出喷香的蓝山的人却冲不出真正的摩卡呢?”白露咬着嘴唇,似乎还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她又问,“怎么样才可以冲调出一杯真正的摩卡呢?”
白崇川笑了,他的眼睛亮如星辰,慢慢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秘诀。只是手工磨咖啡豆的时候要有足够的耐心,一粒一粒地磨了又磨,直到咖啡豆变成比尘埃更小的微粒为止。”
“哥哥既然这么喜欢喝摩卡,为什么不自己冲调呢?”
白崇川的脸颊微红,他凝视着白露,“你一定要知道答案吗?”
“嗯。”白露认真地回答。
白崇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遥远而缥缈,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与无奈,“我不会为自己浪费磨一杯摩卡的时间……”
白崇川迟疑着,终究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完。
但白露却在一瞬间懂得了。白崇川不会为他自己浪费磨一杯摩卡的时间,却甘愿为了她,用两倍多的时间磨一杯摩卡,无论需要的时间有多长,他都甘之如饴。
“哥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遇见的是令我低到尘埃里的你。”白崇川温柔地说。
是这般美的夏末午后。
阳光灿烂到几乎透明,院子里的一株百年槐树为厢楼投下一片凉荫。
白露蜜糖似的脸颊,在阳光下变得那么的明亮,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就像是一个捏得出水的蜜桃。
白崇川坐在太师椅上,心中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夏日里天边的那一抹晚霞眷恋着大地,就像是竹林里突然响起了一支箫,吟唱着对月光的情意。
他用一种沙哑的低靡的语气低低地说:“我爱你,白露。”
他已经是第三次这样对白露表白了。白露曾经那么决然那么坚定地拒绝了他的场景,是白崇川不想重复的噩梦。
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又说出了这样不该说的话。
但既然说了出来,白崇川却不后悔。
“哥哥……”
“没有关系。”白崇川柔声说,已经预见了白露要说的话。
白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傻傻地朝着白崇川走去,缓缓地蹲在白崇川的身边,像一只温驯的小鸟把头埋在白崇川的膝盖之间,闷闷地说:“哥哥,即使爱上你会遭天谴,也不能让此刻的我停止爱你。”
空寂的厢房。
只听得见白崇川如野兽般的喘息,那喘息声由重到轻,又由轻到重。
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像是有什么要挣脱束缚萌芽而出,他又觉得自己的心很轻,像是跌在了软绵绵的白云殿堂上,他还觉得自己的心很香,像是细针般的雨丝落在了缠绕不清的芭蕉叶上……
“你刚才说什么?”他茫然地问,那声音仿佛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哑而低靡。
白露笑了,把天使般的脸庞从膝盖间抬起来,眼睛里闪着太阳的云彩,说:“哥哥,别假装听不见,好不好?”
白崇川满足地叹息,低下头,把脸埋入了白露芳香的头发中,双手环抱着白露。
良久,听见白露说:“哥哥,为什么把我抱得这样紧?”
白崇川柔声说:“我害怕你突然飞走。”
“我又不是小鸟,也没有翅膀!”
白崇川却抱得更紧了,温香的躯体是真实的,让他的喉咙变得又干又涩,他慢慢地说:“你当然不是一只小鸟。”
“啊!”
“可你是一只最美的蝴蝶,而我,只是一朵花而已。”白崇川有些沮丧地说。
“如果哥哥只是一朵花,那也是千千万万朵花中我最爱的一朵!”
“真的。”白崇川如一个小孩子拿到糖果般雀跃。
“当然了。”
“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白崇川撒起娇来。
小马并没有走远。他一直伏在厢房的窗棂下。
呸。他低声地啐了一口,站了一会,忽地冷笑了起来。
白露与白崇川这两个人,真的能抛下世俗观念,不顾传统礼数走到一块吗?
看着白崇川此刻仿佛得到了全世界的微笑,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捂白崇川几十个耳刮子,大吼着:“不知廉耻!乱伦!没人性!”
白崇川的确很美,他的笑就像是一个水晶球,折射着色彩斑斓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见到白崇川的微笑,他就如同要疯了一般,整个世界变得空蒙蒙的,只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这色彩斑斓的微笑击个粉碎。
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不是看不得白崇川微笑,而是看不得别人的幸福!
何况这种幸福又是他得不到的!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想一个法子,“提醒”一下厢房里甜蜜的一对。
白露一直是一个很理性的人。
她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对哥哥的感情,但现在,在刚才她竟然听从了情感的驱使而做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
难道她忘记了那一个秘密了吗?还是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的决战让她害怕?她的心中是不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已经决定好了要去迎接不知未来的命运的准备了吗?
白崇川的手,十指交叉地握着她的手。
那么凉的手背。那么暖的掌心。
她究竟还在恐惧着什么呢?
“白露,你害怕吗?你害怕和我在一起吗?”白崇川温柔地环抱着她,轻轻地问。
“我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
“可是,你的身子为什么一直在颤抖?”
白露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个柔弱的微笑,慢慢地说:“我的确很害怕。这样被你抱着的幸福太不真实了。我怕它不长久。”
白崇川笑了,仿佛阳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一般璀璨。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旁陪着你的。”他温柔地说,那眼睛里的笑意如醇酒,散发出醉人的迷香。
白露不由自主地依偎入他的怀中。
那么甜美的,如梦一般的怀抱。
十一月,月圆之夜。
时约高中陷入一阵持续的重气压中。
所有人在谈话时很自然地压低了声音,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听说崇川王子和皇甫王子的决战就在今夜九点钟。”
“是啊!这一战该是怎样的激烈呢?”
“如果可以亲眼看到,死了也愿意!”
“可以到战观战的人没有几个哦,下辈子也不会轮到你!”
“决战的地点在哪里呢?我们偷偷地……”
一个人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希望的,别说地点我们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没办法,一个星期前决战的双方已经各派人手驻守,苍蝇也飞不进去。”
“听说决战地点是在高山之巅哦。”
“才不是呢,据传应该是在的私人武馆里。”
“都不对,应该是在某一处荒山野岭之中。”
白崇川和皇甫烁的决战,众说纷坛,各有各的小道消息,但其实都是人云亦云,只是凭空地为这一次决战蒙上了神秘色彩。
此刻的时约高中,只有一个地方,也仅有这么一个地方是宁静的。
后山樱桃园之内。
明月湖波光粼粼,在月光中如缥缈的白衣仙子一般柔美。
陆人曦在月光中,眼神迷茫而蛊惑,他抱膝坐在明月湖畔的青草丛中,仰望着天空,喃喃低语:“这么少的星星,这么亮的明月,这样静谧的夜空,还真是一个赏月的好时间呢。”
青草被风扫过,发出了轻轻的沙沙声附和。
陆人曦叹了一口气,又说:“白露,你这样逃避着也不是办法啊。”
湖水泛起了涟漪,似乎也在叹息。
陆人曦娇媚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忍不住又说:“白露啊白露,你不要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
没有人回答他。
樱桃树的桃条垂落在陆人曦的眉间,他大喊:“喂,你要让我在这里自言自语到什么时候!”
躲在樱桃树上的白露,幽幽地说:“陆人曦,我是逃避也好,自哀自怨也好,又没人要你管我。”
陆人曦大怒,“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一狠心,拂袖要走。
樱桃树上却听见咔嚓的响声,陆人曦连忙转过身,只望见了白露从树上跳下,泪眼涟漪地望着他,眼神里皆是歉意,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说出一个字。
陆人曦苦笑着说:“我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一世竟然要我这样来还债。”
白露站在樱桃树下,眼睛里笼着一层轻烟,看上去简直如水做的一般,我见犹怜,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人曦的心不由得软了,悠悠地叹气,说:“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反正是两个臭男生打架而已,又不是演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白露却说话了:“从这里到心海湾,开车要多久?”
陆人曦一愣,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我开车的话,就是上高速公路大概也要两个小时左右。”
白露眼神是似有千言万语,良久,才说:“我还是不能放下他。”
这个“他”是谁?当然是白崇川了。
陆人曦这么想着,想要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的笑容是那么的僵硬,心里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十一岁的自己忽然被告知自己是私生子,父亲还在世时的那种扯痛感。
但他,本就是那一种心中越痛苦,表面上越是要装作不在意的男生。
所以,他故意笑得很大声,“为了你这么勇敢,我陆人曦一定不辱使命,两个小时的车程现在缩短了一半。”
路程可以缩短吗?当然不能。
但陆人曦可以开快车,他喜欢开快车的那一种感觉,似乎沉重的车驱变得轻飘飘的,就像可以擦着地面飞起来一般。
白露苍白着脸,咬着嘴唇,手紧紧地抓住了安全带,一双眼却坚定地望着车窗之外的天空。
早上,当哥哥推开门,从她的身畔走出去的时候,一瞬间,灿漫的阳光在他的背后晕染了一幕壮丽的金色风景,白崇川的轮廓像是被镂刻入了阳光中。